红叶深深

李梅，笔名每子林，恬淡女子，现居信阳。教育系统工作，渐喜文字，有部分作品在省及以上刊物发表，曾获全国散文大赛一、二等奖。

季节的深处

在季节的深处，我遇见了那些红色的叶子。这是时光的垂青。在绵延的山脉的臂弯里，那些满盈的红饱蘸了秋的汁液。

叶与叶依偎成季节的海面。每一个来到这时间岸边的人，都会迎来这绝世美丽的红色“花朵”，那安静的绵延的叶子，不，是叶状的花朵，浩瀚在十月的山坡。迎向红色如盖的山峰，那柔润的氤氲的红韵，从山的顶端缓流而动，延至山脚，又一层一层地向我们涌来。

那时，观者便飘飘然成为一片红色的叶子，飘动在这红的无垠之上。时光流转中的疲累和孤独，一一化作了生命的经脉，如同简笔的线性勾勒，心就轻灵和温暖起来。于万千红叶之中，仿若是其中形神皆似的一枚，来者孑然的孤独或寂静的忧伤，汇成这红色的支流。

惊喜于这样的美丽。平实的目光是矜持而热烈的赞扬。远观叶与叶，念想穿过时光的洗练，于清瘦的季节与山水中，站成这丰腴而不妖娆的一簇。那四溢的红，镇静了四围的山脉，即使来者驻足，除了屏息的静赏，并没有多少浮浅的赞叹。一种纯粹的红色语感，任哪个急在舌尖的词句也无法挤占一个修饰的缝隙。

如同生命的秀场，那一袭醒目而不张扬的红衣，是简约而不拖沓的美。我们只需静观。红色赐予心灵安静，热烈被叶子自己说服。没有早一天也没有晚上一步，她们刚刚晕染了红颊，我们便站在了这里。没有眩目的灯光，趁着日光渐趋柔和的下午，穿过洁净的山路，在细语的丛林中，迎接这样的一场庄重的遇见。

缄默，是一种异样的光辉。所有关于喜庆、热烈、吉祥、正气、激情、昂扬的词语，都熄去了澎湃的潮。是的，有一种美好，除了距离和屏息的凝视，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抵达的途径。

暖透了季节的清冷，深居简出等待这红色的幸运降临；面对曾经的红色初秀，迎接季节面前的初识者异样的目光；沉默地不肯开口，静美的面庞和平静如稚掌的合举，是淡定岁月和经临霜节的贞美与坚定。唯有这叶的与众不同，才是季节的馈赠，是被自然眷恋着的时光之签。

我以对待一枚普通叶子的心情，来看待一枚红叶。即使是必须的礼赞，也需要再经过些洗礼。竭力让自己的目光平静，再平静。是的，生命是本可以有不同的色彩。让我们对那些本色而独特的枫叶，保留我们的赞叹、致敬、质疑和触摸。

沿着一条并不宽阔的山路，我们试图抵达这山的最高处。红色的叶子一簇簇地，在高过我们头顶的地方，支起半弯的红色长廊，阳光从上方斜穿过来，叶子的经脉清晰可见。每一片叶子都有着发亮的心情。红叶坦露了她自己。在山顶，大片大片的红色，如同丝绸一般，覆盖在山的肩头、山的臂膀、山的胸膛。是的，只有山，只有这厚重稳妥的山，才能够拥有这样的红动一时。

红叶，是季节的幸运。那与众不同的色泽，注解了生命的坚持，照亮这个季节的深邃，风来雨转，明媚如初，她为着自己的那一抹鲜红与泽润，安守在这大别山的一隅，牵去我们最长的视线。

在季节的深远处，红，是一种际遇。亦是一种境界，一种挑捻自然绣幅的别样心怀，针脚密集，飞针走线。

一枚失信的叶子

继续沿着一条清瘦的小径向下，折叠而平稳的台阶上，铺满纤细的松针。地面上暂没有摇落的红叶，红叶还眷恋着她的枝头。一茎细柄，诠释了她对季节的执著。

半山栖居，看山下一湖明亮的水，倒映着美丽的红叶之影。深秋之水是最美的底色，一种通透的包容，每一片叶子的身姿都在水里极尽舒展。那错落着的枝枝叶叶，在没有风的下午，定格成水上的一幅金红的山水画。

身后，红色山坡厚重。天宇澄澈青白，那红色的叶子，便又像是被绣在了云朵的边上。寻找一处台阶静坐，任两幅自然的精妙画卷在身前身后展开。

古来红叶为媒。唐朝宣宗年间，一个叫卢渥的书生，进士考试途中，遇清溪流红叶，遂取之和诗，终成良缘。红叶之不同，更在于肃杀时节枝头红艳，且真红不枯，落地亦有情，其美内外兼具。

见过香山、云台山、黄山等处的红叶，而对于这里的叶子，是我想要格外珍惜的。没有太多的诠释，当图片上那绸带般的红在心里荡漾开的时候，我曾想过带一株并不起眼的枫树回家，让普通的日子红来绿去，明媚如植。

想过要成为这山的一部分，就坐在那里，等待天黑，等待红色隐在天幕，等待鸟语如珠落尽，等待松针在我的发迹熨帖如一丝，然后，珍藏起我心中的最后一片红色。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自己的窘迫，我想起一片叶子的吻。

不是所有的经脉都能流淌出这样的色泽。红，是一种对季节的承诺，是一枚叶子对秋天极尽的真诚。因此，自然造就了这许多心形或星形的叶子。我替红叶找寻她们的家，黄栌树、野枫，间有柿树、木梓等，高大或者丰茂，都是温馨的栖息。

总有一枚失信的叶子，譬如一枚黄栌树叶，半红、三分之二草青、一角新黄、一角重红等多种颜色匀布其上。它失约了这个季节，是一次心思的芜杂，它没有献出自己对季节的虔诚。

如何让本心成为具有自然属性一般的叶子呢，如何始力，才可以成就季节枝头最为美丽的表达呢。即使面临破碎的风，即使毫不设防的真诚，即使后来，山谷的豁达和白云的细柔，都不能暖透一枚失约的红叶子。

红，并非是一种圆满，有时是极致的心灵烙印。含一片叶子在唇间，我假想它染红了唇，却缄口不肯吐露半点心事。怀着秋一样的包容，怀着层林对季节的赤诚，面对一次不完满的生长波折。

是的，我们可以忽略一枚失约的叶子，可以原谅一叶障目带来的迷思，但并非因此，我们就可以让我们红色的心和赤诚离开那样的枝头。万紫与千红，取一枚真正的红，透而足。

等待红绯

在许多的红叶树木之间，有一株树，叶子多半还是青黄色，我以为这是另外的树木，是杂置于此的树木。可是，有几片朴素的红色的叶子，说出了枫树的真实。

那些浅红和青绿相间的部分，是生命生长和成熟的痕迹。她们的年岁完全不同，红了叶尖的、叶柄的，有的中间有一丝红线，或者刚刚变得黄亮，在红的路上。有的，完全没有红的心思，她一身翠色。

由此，我们看到了红叶的过往。叶子单薄，并不够阔大，努力地生长，褪尽一丝一丝的青涩。细弱的树干并不够坚实，却表达着生命的渴望。目光从云朵般的大片绯红，移转到一株树木的早期瘦绿，我的释然，有一种时光倒流一般的感觉。

游人的目光在此拂略而过。季节已在深处，这还没有熟透的生命，似乎并没有多少活跃的优势。生命何时可以红动一时，享有这千叶万叶一样自然的圆熟呢，它并不知晓。在这些美丽的枫树之间，这样一株枫树，是最晚的梦。

我在这棵枫树前停留了一些时候。相对于那些饱满的红色，我感到一种别样的温暖。没有卑弱，没有零落，没有违背心意地生长。对于温寒，有着沉默的自适和自处。沉默如红，是最为充盈的语色。

感谢这些红叶，她们留下了这绿的一隅。没有谁可以让这红、这惊喜早来一天。除了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红叶之美，并非层林尽染的明媚之色，红叶之美，并非叶叶欲滴的红润。红叶之美，是有足够的淡定等待属于自己的绯红，或者一季的寒冷。站在并不漫长的生命岁月，面对恩赐和厚爱，不惊不讶。

转过几座山，我们在更深处的山的入口，停下静坐。也许再往里走，是更加美丽的朱红色，也许安然于此，山色之美尽览。自然停步，坐看枫林，满心宁和。

许多红色山头中的两个，分别建着两个小亭。一个白色，是落在山头的蝶，一个红色，是悬在空中的一枚红叶。

光线渐渐不再明朗，红与绿已经渐渐地相融，只留下绵延的山脉，静默无声。近处的红叶依旧明丽，远处的红叶收拢，闭合成山脉的贴身的衣襟。正对着的一座山的上方，云朵的白和枫叶的红刚好上下相对，仿佛在遥遥相隔说着悄悄话的红裙与白裙的两个女子。

右侧起伏的枫山上，一个细细的月牙儿浮动在上方，像是天空凝看红叶的眼睛，下方出山的细宽的白色的路面，远远望去，像是红色的海边飘出的一排白色波依海菜花。

红色就那样渐渐地庄重和敛去，而心中的红色如流，正平和柔静地进入到经脉之中。从此这一季，我心暖红。

责任编辑 谷 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