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嫂

曾斯婧

入冬后，一开始飘雪，桂嫂的病就犯了。

桂嫂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短暂性痴呆，平时也没什么症状，就是一下雪就犯，一犯病就要往外跑。

这天下午，男人去了后山，桂嫂正在院坝里打黄豆，天空忽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先是小小的几朵，慢慢地多起来。桂嫂一激灵，脸色就变了，转身进屋，提上床头的包裹，门也没关就往外走。

寒风呜呜地吹，雪花越飘越大。桂嫂走到山脚下，来到一个三叉路口，四处看了看，傻呆呆地停了下来。以前每次走到这里，对面就会传来狗的叫声，桂嫂就会朝着狗叫的方向走下去。今天，狗缩在屋角不再叫了，倒是风不知疲倦，一阵阵从山后吹来。桂嫂打了一个冷战，随后吸了吸鼻涕，抬头望着飘洒着的雪花。心里的凉气弥漫开来，慢慢就凝成了冰块。

男人找到桂嫂时，桂嫂坐在地上，流着泪，嘴里不停地念着：二七六，二七六。

男人鼻子一酸，一种悲伤的情绪，立马就冷风一样地袭击了过来。心里的痛苦就像那泡了水的豆子，软软地堵着，胀胀地让人透不过气来。男人抱起桂嫂，紧紧地抱在怀里，摇摇头，摇出一脸的泪水。

男人把桂嫂背回屋，拿出棉衣幫桂嫂穿上，然后又烧热水，帮她洗脸洗脚。桂嫂坐在凳子上，傻呆呆的，嘴里仍在不停地念着：二七六，二七六，我要去二七六。男人把桂嫂抱进屋，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拿出旁边的一块木板递给了她。木板上用红漆写着“二七六”3个大字。桂嫂抱着木板，嘴里念着“二七六”，念着念着，干生生的脸上忽然就有了一些光泽，人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后来，桂嫂睡着了。男人把桂嫂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然后站起身，流着泪去了堂屋。

第二天，桂嫂还没醒，男人早早就起了床。男人打开门，外面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寒风还在呜呜地吹。男人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男人转头看了一眼睡着的桂嫂，关上门，沿着门口的小路往山下走。

男人回家时，桂嫂已站在门后，使劲地擂打着大门，嘴里又在不停地念着：二七六，二七六。男人忙打开门。桂嫂提着包裹，冲出来往山下跑，边跑边念：二七六，二七六，我要去二七六。

桂嫂跑出院坝，沿着门口的小路，刚跑几步傻眼了。桂嫂忽然看见左边的路旁竖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红漆写着“二七六”3个大字。桂嫂跑过去，抱着木板，嘴里不停地念着“二七六”。抱了一会儿，桂嫂抬起头，看见前面还有一块木板，还是那几个大字。桂嫂愣了愣，又走过去。后来，桂嫂不停地走，不停地看见相同的木板竖立在路边。

后来，桂嫂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家里。桂嫂走进堂屋，看见了墙正中儿子的遗像。桂嫂的眼前，又出现了儿子单位门口那块长长的木板，和木板上“二七六道班”几个红红的大字。桂嫂走过去，拿起遗像下面的烈士证，看着上面的照片，说：“儿子，下雪了，你别出去，妈去帮你扫。”说完，桂嫂脸上的泪水，如谷雨般滚落。

关心摘自《华西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