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沙沙
1
瓷瓷说,她不想将生命浪费在拷贝一样的日子里。
她说这话是在五月的一个晚上,月亮很圆,据说是有史以来最圆的一次。再有20来天就中考了,我们约好要考同一所高中。她总爱可怜兮兮地对我说:“木辛,你是我的,不可以不要我。”
她每次说这话时,我都敲一下她脑袋,然后特义正辞严地说:“去,别恶心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不正常呢。我知道自己长得好,人见人爱的,可我很严肃地告诉你,宋瓷瓷同志,我喜欢男孩子。”每次我说完这些话,总得遭她的白眼。她嫌我自恋,而我嫌她恶心,我们互相嫌弃却矢志不渝地相亲相爱。
操场是我和瓷瓷在这个学校里最钟爱的地方。心情很好或者很不好的时候我们就在操场一圈一圈地跑,累了就倒在地上喘气,世界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六月。春花早已落,夏叶还未老,时光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压迫过来,谁都明白它的意义。我和瓷瓷属于那种临危特不乱的人,中考越来越近我们却能越来越淡定,淡定到每天下了课就去学校天台看太阳落山。
“木辛,会不会觉得很舍不得?”她总爱问我这个问题。
“会。”我总是回答得很肯定。我知道就算以后还会有高三,可我也不会忘了这段时光。
班主任在她的最后一节科学课上煽了情,她和我们说她的一些故事,谈她曾经的梦想。她说总有一天,梦想会面目全非,然后我们会开始怀念那段有梦的时光。
很久以后我和瓷瓷再回忆起这节课的时候,竟都记得这句话。
2
我和瓷瓷很顺利地考进了同一所高中。我们新增了一个习惯,在每天的课外活动课上看男生打篮球。我知道,她喜欢阳光运动的少年,而我却对眉眼好着、笑容清俊的男生情有独钟。
瓷瓷指着篮球场一侧独自运动的少年对我说:“木辛,我喜欢他。”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暖暖的笑意。
我仔细看了一会儿,问她:“春心萌动了?”
瓷瓷通过各种途径认识了那个叫姚宇丞的男生。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瓷瓷,幸福快乐得不知所措。我知道她也喜欢我,可是她对我的喜欢,不能让她像这样花枝乱颤。
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写一些东西,偶尔在校报上发表一些。我越来越羡慕姚宇丞,被一个女孩用最好年华里最干净的勇气,义无反顾地去喜欢。
3
文学社社长林奕寒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上自习,写一篇构思了很久的小说。走出教室就看到了那个眉眼好看、笑容清俊的少年。他曾在学校的一次晨会上发过言,我记得他。
他问我:“夏木辛,你能来我们文学社好不?”我摇摇头。闲人一个,爱写就写,受不了那么多的规矩,不乐意去。我们学校的文学社是出了名的变态,条条框框的规定太多,例行会议老开,不自由。林奕寒也不恼,倒是笑得更欢乐了:“宋瓷瓷说,夏木辛哪是什么文艺女青年,分明就是个十足的女流氓。我倒觉得你不像女流氓,反而更像女中豪杰。”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小到一转身就能遇上个自己认识的人,瓷瓷喜欢的姚宇丞和林奕寒是好友。
我并没加入文学社,不过答应了林奕寒,以后要有适合的稿子,就给他。林奕寒后来对我说,他真心觉得我是女中豪杰,说话的那种气势挺不一样。对于他这些话,我很受用。我向来有自知之明,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淑女也装不来淑女。
林奕寒偶尔会来找我,他不和我谈文学、谈人生、谈理想,却和我天南地北地侃大山。每次说到高兴的时候,他总会笑得很愜意,然后说:“姑娘,听你讲话真欢乐。”
4
高一升高二的时候,我进了文科班,瓷瓷和林奕寒进了理科班。瓷瓷孜孜不倦的努力没有白费,高二一开始她和姚宇丞便出双入对了。
高二开始没多久,林奕寒便开始在早上晚上各往我寝室打一个电话,早上催我起床,晚上和我说晚安。这样的坚持不懈让我寝室的人一致以为,林奕寒喜欢我。
他没对我说过喜欢我的话,我也没敢问他对我有什么感觉。有时候友情走错一步,就覆水难收了。
要是生活总是像条地下河一样缓缓地沿着早已安排好的方向流淌的话,这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但是”这个百转千回的词呢?
高三,瓷瓷和姚宇丞分手的那天我也在场。他说,“宋瓷瓷对不起,我们就这样吧。”我冲上去拉住他不让他走。“说的是人话吗?”我气冲冲地问。瓷瓷拉住我,说:“木辛,别闹。”我看着她,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下来,然后我松开手,看着他走。
她比我要平静得多,她说她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有时候我们明知道结果伤人却总还是义无反顾。她抱着我说:“木辛,我只有你了,我不可以失去你。”我突然想起了初三那年,她也是这样抱着我,可怜兮兮地对我说,“木辛,你是我的,你不能不要我。”
我陪瓷瓷去看《失恋33天》。她从头哭到尾,无声地撕心裂肺着。喜欢一个人,其实也就是给了那个人伤害自己的权力。我知道,瓷瓷哭的是自己,她不是黄小仙儿,身边也没有王小贱。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而他全身而退毫不留恋。
姚宇丞的背叛牵连了林奕寒,自那之后我对林奕寒的态度便没再好过。我知道这样的牵连很莫名其妙。可是这个时候的瓷瓷,需要这样的牵连。我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必须全力以赴地支持她,和她同仇敌忾,这仇敌自然包括林奕寒。
从某天起,林奕寒没再来找过我,也没再给我打过电话。
5
高考结束那天,瓷瓷抱着我哭得死去活来。她一个劲儿地对我说对不起,她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和林奕寒也许早在一起了。可是人生,哪能有也许呢?
去拿分数卡的那天,我遇到了林奕寒,他边上站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班里的女生都说,林奕寒有女朋友了。那个女孩喜欢他很久,终于熬出头了。
瓷瓷要出国了,林奕寒要去南方的一所大学,而我要去哈尔滨了,我想知道,零下几十度能不能冻结那倾巢而出的忧愁。
我原以为有很多人可以忘记,其实没有,他们一直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他们组成了我的记忆与情感,但我已经不能再拥抱他们了,只能在最后才明白,生命的路途是一个念念不忘的失去的过程。
我收到了林奕寒的信,只有一句很长的话:“夏木辛,我会忘记你,像犀牛忘记草原,像海鸟忘记湖泊,像地狱的人忘掉天堂,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曾经健步如飞,像落叶忘记风,像图拉忘记母犀牛。”
瓷瓷和我说,她和姚宇丞分手的那天,林奕寒本想和我表白的,他甚至提前和她打好了招呼。可是,人生如果不狗血没有意外的话,就不能称为人生了。有人说,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童话,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是现实。
当走过了时光的旅途之后才发现,只要我们做了选择,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经历过忍耐的煎熬、苟延残喘之后,没有悔恨,也没有麻木不仁,只有淡淡的忧伤成为了青春与成长的附属品。
好在,曾经的时光有你们陪伴。不论你们如今在哪里,都愿安好。
刘大伟摘自《哲思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