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有了充足的自主支配时间,再回多年前生活过的城市,便可多住些日子。清晨,我愿去农贸市场,几乎每天都去走走。也不是想买什么,只是想碰一碰昔日的老同学老邻居老工友。擦肩接踵的行走间,不定就和哪位迎面而遇,或者肩头被谁在背后拍了一下,两人便惊喜着相拉着,走出人群。傍晚,我也常到小区里走一走。晚饭后,人们好提着小凳到外面坐一坐,不用愁碰不到老熟人。面对一张张日渐苍老下去的脸颊,更不愁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哎哟谁谁谁,那可发大了,满世界飞,好几处家,这边很少回来了;哦那谁呀,还蹬神牛呢,小车不倒只管蹬吧,不蹬咋整,一家老少的日子就指靠他呢;唉,你还不知道呀,谁谁早爬烟囱去了,两年多了,没福啊……爬烟囱就是死亡,一缕青烟上蓝天,走的只能是烟囱。到了我们这般年纪,死亡已不再那么让人惊悸,时常有老朋亡故的消息传来。再叙谈下去,便引发不尽的感慨,也引出许多靠写作者绝对生编不出来的活生生的真实故事。
闲聊过后,常让我辗侧难眠。我的这个《出门远行》就是和故人闲聊时听来的。当然,不可能是原汁原味。故人说,某某的媳妇离婚数年后又回来了,出去时一身穷酸,回来时却开了名车穿着名牌。却没想,日子过上只半年,女人又走了。究竟因为啥,谁知道?故事提起个头,后面怎么发展,又有哪些前因后果,只能靠写家的构建与编织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经济转型,社会转型,人们的观念也不可能完全不转型。江河东去,大浪淘沙,几乎每个人的人生都发生了这样那样的变化,或让人振奋,或让人叹息。感叹之余,若再往深处想一想,内因的,外因的,那些变化多多少少,是否还是可以理出一些缘由和轨迹呢。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去和老同学老朋友们闲聊,就是可以把久已沉积在岁月深处的记忆搅动起来,以求激活。记忆搅动起来的最初时刻可能是一片浑浊。可凝神细望,在那重新的沉淀过程中,我们就可能发现一些料想不到的东西。和故人谈聊的好处便是,说起的那些人彼此都熟,起码有着难以忘却的印象。时过十余年,甚至二三十年,当年的风华正茂,而今渐入暮年,今昔的人生有了波澜起伏,也有了或大或小的变化,那些起伏和变化,就使我们的笔触或变得轻灵,或变得滞重。
作为写作者,我们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哪个人谋求生存与幸福的路径与方式方法是对还是错,我们也许只能低标准地弱弱提醒一句,只要守法就好。
责任编辑 张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