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着石油印记

夏卿

上帝给了我文学的细胞，我却用它计算万有引力。

高中入学后，被分入重点班的喜悦还没有消减，第一次月考给了我当头一棒：物理34分，班里倒十；文综112分，班里前十（120总分）。虽然当班主任的物理老师一直安慰我说，班里人才济济，有秦皇岛市中考第一名的，而且重点班的物理平均分是60分普通班是30分，老师跟我说：“不要灰心呀！”但是，我真心想要选文科。不仅因为令人泪落的物理分数，还有我对或婉约或醉人的文学传说的向往。那时的我，能流利地背完《琵琶行》《孔雀东南飞》，能考出令小伙伴们歆羡不已的语文和文综分数，却总有问不完的物理化学题，理科成绩总是像潮水般涨涨落落。

我家在华北油田，父母都在那里工作。大多数华油的孩子是子承父业，我在父母的威逼利诱和不知疲倦的车轮战后，终于被迫选择了理科。作为一滴石油小液珠，在浩瀚黑暗的地层中，承受着巨大的排驱压力随石油巨流涌向未知远方。父母选的道路很简单，学理科，报考相关专业上大学，以后我就可以进入石油系统。但是，在我心底里有一个梦，一个征服唐诗宋词的梦，一个饱读经典的梦，一个激扬文字的梦，从未泯灭。

我的高考成绩不理想，让父母一年多来准备的志愿表成了废纸一张，我无缘中国石油、东北石油、中国地质等一本石油院校。为了能够找个好专业，为了一个比较稳定的未来和前途，我在志愿表里选择了兰州城市学院石油工程专业。说起兰州，总让我想到来兰州的火车上窗外奇异的土山，吃了总让人口渴的牛肉面，还有我一年四季随身携带的润唇膏。

石油子弟，这是我到了大学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有这样一个公认身份，说的人总是夹杂了这样那样的复杂情感。同学们认为它是富裕和娇生惯养的代名词，有点坐吃山空的意味。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坚持每天泡图书馆学习。满分100的高数我考到99分，我获得过国家励志奖学金。最令我自豪的是，2012年的学校十佳读者评选中我获得了第二名，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我没有学成文科的遗憾。

有一次，我在人人上看到一个同窗多年的好友的签名：“多想我的父母是农民或商人，不会逼我学石油，不学石油，如此便可不学渗流，不学流体，不闷图书馆，不孤零零的一个人月下跑步。爱上文学或地理，当个教书匠，找个乡下姑娘谈场傻呵呵的恋爱，享受这辈子憧憬却又错过的青春。”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有谁愿意每天在图书馆算积分？有谁甘愿在实验室测岩石的孔隙度？应该是大家都喜欢欣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美景吧。然而我们似乎天然就要穿着红色的工服，在沙漠、在海上平台、在某个小小的采油站奉献着跟同龄人不一样的青春。我想，也许，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大三，班上的同学们开始规划着考研和找工作了。作为早已被家长规划好人生的群体，我不焦虑也不着急，按部就班就可以。前几天，我给初中、小学的同学打电话，他们大多在各个石油院校，从东北大庆到西南成都，从中国石油大学到美俄等石油学府，他们没有悬念地选择了石油工程、油气储运、资源勘查、地质等相关专业。因为一心考研，同学们认为我的意向最小也在西南石油，我却独爱常州大学，这是东南地区唯一开设石油与天然气工程专业硕士的学校。也许是受了宋词的感染，我总想体验下江南水乡。不是说“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参差十万人家”吗？不是有“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的美景吗？经历了高中成绩的起伏，分数和学校名气在我眼里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真令我心醉的，是万家灯火的繁华和如小龙女般清丽的江南晚烟。

最近，中石化不招内部子弟的消息传开来，好在中石油华北油田分公司扩招三年，我们正好赶上末班车。油田的家长们开始担心孩子拿到硕士学位后石油系统不再招生。计划赶不上变化。于是，我的大部分初中同学纷纷决定不再考研，直接工作。我的父母也忧心忡忡地劝我不如直接工作。那，我的江南梦呢？我的梦里水乡呢？这一次，我坚定地不再退缩。

经过这些年，我不再试图摆脱出石油的圈子，我不会忘记在专业课课本上一次又一次看到华北任丘字样时，心底里的自豪与欣喜。不可否认，石油带给我们这一代丰厚的物质基础的同时，也左右了我们的命运，改变着我们的人生轨迹。

石油，想说爱你不容易。回首有憾，前路明媚。我相信自己会实现江南梦，同时这烙着石油印记的青春回忆也会长留心底。

责任编辑：张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