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宣统《盐井乡土志》本有“盐井全图”一幅,目前相关辞典及提要未提及此图。近十多年出版的《盐井乡土志》中无图,与20世纪70年代末出现的油印本有关。“盐井全图”绘制者为《盐井乡土志》著者段鹏瑞,绘制时间、付印时间当在宣统三年(1911年)夏四月赵藩作序前后。无论对于《盐井乡土志》,还是对于盐井地区在清代西藏方志史上,此图都有重要的价值。
[关键词]清代西藏方志;《盐井乡土志》;盐井全图;方志研究;段鹏瑞
中图分类号:C95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9391(2014)01-0043-07
宣统《盐井乡土志》本名《巴塘盐井乡土志》,从志首两篇序言看,此志成书时原称《巴塘盐井乡土地理志》,付印时才删去“地理”二字。①此志著者段鹏瑞,云南剑川人,字云逵,光绪辛卯(1891年)举人。段因事被黜后,由赵藩“荐之赵大臣(即赵尔丰)”,光绪末年随赵入今四川甘孜、西藏昌都一带,宣统初到盐井任调查委员,后因功为设治局长,“是书之作乃其领盐井时。”[1]《盐井乡土志》是清代西藏地区唯一的一部乡土志,所记区域在其之前没有任何方志著作作过详细记载,加上志中材料多为段在当地调查所得,因而在清代西藏方志史上有着值得重视的地位,也引起相关研究者的注意。但是,到目前为止,从公开发表的相关成果来看,对其的研究实际很不够,即使是一般性的介绍也不多见。本文根据查阅到的材料和不同版本的比较,对《盐井乡土志》中“图”的相关问题谈谈自己的粗浅看法。一、《盐井乡土志》本有“图”讨论《盐井乡土志》图及其绘制特点与价值,需要首先明确此志是否有图。清代方志著作多有图,有的还有多幅图,乡土志虽然相对简略,但有的也有图。②《盐井乡土志》是否有图,初看起来似乎不是一个值得一谈的问题,因为一查此志宣统年印本便可知,但从目前可见到的相关辞典等的介绍和近十多年来公开出版的方志集成或汇编中此志的内容来看,此问题事实上已成为一个既不能回避也必须予以说明的问题。
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黄苇先生主编的《中国地方志辞典》对此《志》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将其作为“著名方志”收入。其词条先言此志的原名、著者和成书时间、刊印时间及介绍此志的序、目录及上编、下编的篇目,最后介绍一些篇目的内容。值得注意的是,在志首赵藩序、段鹏瑞自序、目录之后,词条紧接着列出上编篇目,前三目为“位置”、“沿革”、“疆界”,没有言及图。在其后一些篇目内容的介绍中,词条也未谈到图。[2]从其词条的内容看,可以认为此词条作者以为此志无图,所以其内容才完全不涉及图。在晚两年出版的《中国方志大辞典》中,《盐井乡土志》也引起编者注意,被作为“西藏方志”收入。其词条虽然比较简略,但明确此志内容为“疆界、山脉等四十项”,也完全没有谈及图。③因此,分析此词条内容,尽管没有前者详细,仍可以认为词条作者亦不知此志有图。在最近出版的《四川历代旧志提要》一书中,《盐井乡土志》被作为四川甘孜州的旧志之一收入,其提要文字较多,介绍更为详细。值得注意的是,该提要也没有提及图。在其后对一些篇目内容的介绍中,其提要同样没有言及图。[3]
除以上辞典和提要外,从近十多年来正式出版的此志内容中,我们仍可发现同样的问题。如,《中国地方志集成——西藏府县志辑》所收之《盐井乡土志》,志首赵藩序、段鹏瑞自序后为目录,其上下编前三目为“位置”、“沿革”、“疆界”,亦不见图的踪影。④又如,《中国西藏及甘青川滇藏区方志汇编》所收之《盐井乡土志》中,不论是在志首,还是在上下编篇目里,也都未涉及到图。⑤
目前多种易查阅到的有关辞典、提要及公开出版的此志内容中都未言及有图或无图,那么,《盐井乡土志》究竟有无图呢?查阅《盐井乡土志》宣统印本,也是此志最早的印本,可以明确回答:《盐井乡土志》本有图。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古籍部藏有《巴塘盐井乡土志》宣统年印本一部,其志首部分在段鹏瑞序后有一幅《盐井全图》,其上编中,也在“位置”、“沿革”、“疆界”之前明确列有“地图”一项。⑥为何此志宣统印本明明有图,而有关辞典、提要及近十多年来已公开出版的此志内容中又不见其图呢?在查阅比较此志有关版本之后,笔者认为这当与1979年中央民族学院(即今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刻印的《盐井乡土志》油印本有关。
20世纪70年代末,当时的中央民族学院图书馆用油印方式编印了《中国民族史地资料丛刊》,段鹏瑞《巴塘盐井乡土志》也被收入此丛刊中。此油印本《盐井乡土志》即按吴丰培先生的建议,将原书名中的“巴塘”二字删去。值得注意的是,吴丰培先生在《盐井乡土志·跋》中说:此志“尚能简括赅要,不失为川边地志较优之作,虽前曾有印本,今已罕觏,兹为校订,以实丛刊。”⑦此语中的“丛刊”即《中国民族史地丛刊》。吴先生跋中所言,说明了将《盐井乡土志》选入丛刊的原因,同时也明确指出,此志宣统年有印本后,再未有新的版本出现,以致“今已罕觏”,所以才加以校订出版油印本。吴丰培先生所言可在方志目录有关著录中得到证实。朱士嘉《中国地方志综录》将《巴塘盐井乡土志》列在四川省方志中,其著录中藏书单位只有中国科学院地理所和南京大学图书馆两处,版本则为“宣统”,即清宣统元年版。⑧《中国地方志综录》20世纪50年代的增订本尽管收录的地方志已不少,但也有不少遗漏,就《巴塘盐井乡土志》而言,藏书单位可肯定不止之两处。从《中国地方志综录》的著录可知,自宣统年印本之后,到20世纪50年代,此志无其它版本出现。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由北京天文台主编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将此志分别列入四川与西藏两地方志之中,其著录中“版本”一项,两处皆注明“宣统三年”,但一说为“铅印本”,一说为“刻本”;“藏书单位”一项比《中国地方志综录》多了几处,其中就有中央民族学院图书馆。需要强调的是,在其著录中,宣统本外,明确注明有“1979年中央民族学院吴丰培校订油印本”。[4]这就证实了在宣统印本之后及油印本之前,《盐井乡土志》没有其它版本出现。由于宣统印本难觅,查阅不便,此志数量较多且流传较广的油印本自然就成为了有关辞典编者较易获得的版本,也成为近十多年来公开出版的《盐井乡土志》排印时所依据的版本。⑨在1979年中央民族学院图书馆油印本《盐井乡土志》中,志首中没有《盐井全图》这幅图,其上编所列前三目为“位置”、“沿革”、“疆界”,也不见有图。为何油印本完全不见图呢?笔者推测,可能与当时条件有关,由于地图不便刻印,所以删去,同时在上编中也将“地图”二字删去了。吴丰培先生当年主持丛刊,肯定看到了此志有图,但其在《盐井乡土志·跋》中,只谈及段鹏瑞在盐井“博访周咨,勘查地形”,也未进一步明确言此志有“图”。由于这些原因,所以之后以油印本《盐井乡土志》为依据者皆以为此志本无图,而不知其本有图。二、“图”及其绘制特点《盐井乡土志》中的《盐井全图》类似清代县志中常见的“舆图”、“疆域图”,也似有的县志中的“县境全图”。“盐井全图”四个大字横行书写,醒目地标于图的右上方。图的用纸与此志其他部分用纸基本相同,但颜色略异,相比之下略浅一些。此图图幅不大,因横向绘于一长方形纸上,装订时也就横向装订于书中再折叠,观图时再展开。
从以上的分析可知,《盐井乡土志》的确有图,那么此志中名为《盐井全图》的地图是何人于什么时间绘制的呢?
在《盐井乡土志》宣统印本中,《盐井全图》上没有注明此图为何人于什么时间绘制,在赵藩序、段鹏瑞自序及全志各篇目内容中,也没有与此图相关的明确记载。在到目前为止的有关《盐井乡土志》的介绍说明中,由于没有涉及图,当然也不可能谈及图的绘制 者及绘制时间了。从笔者见到的资料看,《近代康藏重大事件史料选编》一书在所摘《盐井乡土志》有关材料的注释中谈到了“段鹏瑞会测绘”,但并没有明确谈及《盐井乡土志》中的图,当然也不可能谈及此图是否为段所绘制。[5]尽管如此,这一注释也非常重要,因为指出了“段鹏瑞会测绘”。作为会测绘的著者,段鹏瑞绘制此图就极有可能。在《盐井乡土志》内容中毫无线索的情况下,以其著者著此书至出刊之间的经历及所著其它著作中,很有可能发现《盐井全图》绘制者及绘制时间的相关线索。
清宣统初年,清王朝为阻止西方侵略势力进窥西藏东南地区,维护主权并稳定康区,决定派军队进军桑昂曲宗,已在盐井为调查委员的段鹏瑞于宣统二年又奉命由盐井前往调查勘测,并绘制了这一地区的地图。⑩在此次实地调查勘测中,段鹏瑞所访地区纵横数千里,桑昂曲宗旧设冷卡、杂瑜、闷空三协傲之地皆周历。需要指出的是,在这次实地勘测和调查之后,段鹏瑞绘制了三幅舆图,即《闷空全境舆图》、《杂瑜全境舆图》和《桑昂曲宗大江西面舆图》,三图皆配有《图说》。在《闷空全境舆图》及《图说》(统称《闷空图说》或《门空图说》)中,段鹏瑞的署年署衔为:“宣统二年庚戌夏六月调查委员州判”,而且 明确称舆图由其绘制。从这一署年,可知段鹏瑞在桑昂曲宗的调查勘测在此之前已经结束。更值得注意的是,其绘制的《闷空全境舆图》的东北部地区即盐井地区。换言之,也就是盐井地区已经被段鹏瑞当时绘制《闷空全境舆图》时基本纳入了。将《闷空全境舆图》与《盐井全图》作一比较,可发现不仅绘制方法相同,相关地区地名相同,而且手写地名的字体及书写特点也完全相同,这说明两图应出自一人之手。因此,可以认定,《盐井乡土志》卷首中《盐井全图》的绘制者即此志的著者段鹏瑞,其绘制时间则应在宣统二年六月绘制《闷空舆图》之后至次年赵藩为此志作序前后。
明确《盐井乡土志》本有图与绘制者以及绘制时间之后,需要探讨的另一个问题是此图什么时候付印,成为《盐井乡土志》的一部分。前已言及,《盐井乡土志》志首有两序,一为赵藩序,一为段鹏瑞自序。段自序署年为宣统元年冬十二月,并明确称此序作于盐井见山楼。段序这一时间,应是《盐井乡土志》成书的时间,即至此时书稿已完成。尽管此志上编《税课》目中两次提到宣统二年,但从内容看,应是宣统元年十二月所写,是言次年正月起相关规定将出现的变化。因此,从此书内容下限来看,成书的时间也应是在宣统元年十二月。应注意的是,在段此时所作的这一自序中,完全没有谈及此志中的图,也没有提到此志编撰过程是否有过测绘等活动,书之内容只笼统言为“上下两编”。与段自序相比,赵藩序时间要晚得多。赵序署年为宣统三年夏四月,其时间已是此书成书和段作序一年多之后了。今人费解的是,在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古籍部所藏此书印本扉页上,明确题写宣统二年夏六月校刊,即此书此时已排印校对。那么为何赵藩序出现在此书校刊之后呢?根据赵序中所言及当时情况推测,当是段鹏瑞撰成此志之后,寄书稿抄本请赵“参订”的同时,又向这位同里姻兄求一序。赵可能本想半年之内写成,但由于多种原因,直到宣统三年夏四月才撰成此序。同样应注意的是,在赵序中,称此志内容 “为篇四十”,也完全没有谈及志中有图。分析以上诸方面情况,可以认为,段鹏瑞宣统元年作序时,也就是《盐井乡土志》最初成书时,其内容中本没有图。所以段鹏瑞自序中不言图。赵藩是根据书稿抄本作的序,尽管时间是宣统三年,但所作的序中也不会言及图。段鹏瑞宣统二年六月绘制《闷空全境舆图》,同时《盐井乡土志》也已校刊,但由于此时赵藩应段请求所作序未作,所以此书仍未正式刊行。前已谈到,段在完成《闷空全境舆图》后或收到赵藩序前后绘制了《盐井全图》。因此,笼统地讲,此图付印,成为《盐井乡土志》的一部分也应在这一时间之内。如果再具体一点讲,绘制时间可能并可以在收到赵藩序之前,而付印的时间则很可能在收到赵藩序之后,即补印赵藩序之时也将此图一并付印,装订入此书中。
前已言及,段鹏瑞赴桑昂曲宗调查测绘,绘制了《闷空全境舆图》等三幅地图,而《闷空全境舆图》的东北部地区,实际上就是盐井地区,只是与《盐井全图》的比例尺不同。此图绘制之后,段鹏瑞已有绘制盐井图的基础,再测绘盐井图,可以说已相当容易。古之方志多有图,已成书的《盐井乡土志》无图毕竟是个遗憾,所以在完成《闷空全境舆图》之后,段利用了这一基础,采用新的比例尺绘制了《盐井全图》,使其编著的《盐井乡土志》有文有图,更合方志传统。当然,在此志成书之后,再绘制盐井图,也可能与当时清政府对川边改土归流各地主事者的有关要求有关。如,宣统元年六月,赵尔丰就曾饬巴、理粮员履勘巴安、理化界至,绘图呈报。之后,巴塘粮务便按要求会勘巴安府四至界址,绘图贴说,于八月呈图说二张。[6]前已谈及的段鹏瑞绘制《闷空全境舆图》等图,也是按当时清政府的要求而进行的,所以绘制之后也向上呈报。同样,《盐井全图》的绘制也可能与当时这样的规定有关。作为盐井地区主事者,绘制盐井地图也是其职责,因此在绘制门空图的基础上,亦绘制了《盐井全图》上报。此图既然绘制出,呈报之同时又收入《盐井乡土志》也就是十分自然的事了。
前已指出,《盐井乡土志》中的《盐井全图》类似常见县志中的“舆图”或“疆域图”。按古人尤其古代方志地图绘制者的基本认识,图四境是为辨疆域。分析《盐井全图》,段鹏瑞绘制此图时亦如此认识,所以整幅图虽然加了一长方形边框,将盐井及相邻地区都画入框内,但在此框内又用单线将盐井地界画出,并且图在南面边框处明确注明:“滇界阿墩子”;东北面在盐井地界处注明:“交绒密界”;北面在盐井边界处明确注明:“交邦木塘、巴塘界”、“南墩界”;西北在盐井边界处明确注明:“怒江外地”;西面在盐井边界处明确注明:“札夷一带”;西南则在盐井边界处注明:“闷空一带”。如此几边注明之后,盐井地区的疆域也就十分清楚了。王庸先生在《中国地图史纲》中说,“真到清代,一般官绘地图,还是画着山水和注着四至道里等等……”[7]王庸本是指清代官绘地图绘制方法落后而作此评论的,但作为疆域图注明四至显然是必要的。重要的是,由此也可以看出,段鹏瑞绘制地图仍继承了一些传统手法。
细观《盐井全图》,图之左下方明确其比例尺为:“每分四里”,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此图不仅具有比例尺,而且图中整个盐井疆域完全用方格网将比例尺明确表示出来。比例尺是地图基本的数学要素之一,而计里画方之法则是在裴秀所说的“分率”基础上进一步按面积缩制的比例尺,此法的出现是地图绘制的一大进步。细观《盐井全图》,尽管覆盖图中盐井全境的方格网均是手绘的,段绘制此图时似乎没用尺子划线,所以有些格子偏小,而有些格子偏大,横竖线有些地方也略显弯曲,但因明确了比例尺,而且全境有方格网覆盖,所以图中标出的盐井各地的相互距离及盐井总面积、盐井一些寺庙与村庄至盐井边界的距离等,都可一目了然,而且可较准确地计算出。总之,由于采用了计里画方之法,《盐井全图》不是再有的方志中那种山水画形式的疆域示意图,而是较科学、准确的地图。至清光绪年间,计里画方在方志地图中应用较广泛,但某些方志地图仍未用此法。此图说明,段鹏瑞绘制地图方法并没有落后于时代。
除了明确比例尺及运用计里画方之法外,《盐井全图》在绘制特点上还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此图方位非常醒目。段鹏瑞虽然没有采用《闷空全境舆图》那样专门画一标志来表示方位,但在此图边框内的上、下、左、右分别注明北、南、西、东,即此图的方位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地图的方位是绘制地图不可缺少的基本要素之一,有了明确的方位,图中各处位置关系的表示才有基础。在有的清代西藏地方志中,存在所绘地图方位不统一的问题,而有的方志地图中的方位为上南下北,左东右西,与当时多数地图相反,读者观图因此感到不便。《盐井全图》既明确标出其方位,绘制时又与多数地图一样,全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有利于读者使用此图。二是此图所用的图符很少。中国古代方志中的舆图多有山水画的烙印,清代西藏方志中的图有不少也如此。《盐井全图》中的图符很少,所以没有像《闷空全境舆图》那样列出全图的“图例”。细观全图,盐井境内山脉未用符号显示,河流则用双曲线标出,一些村庄只用文字写出其名,但有的则画有“○”符号。总的来看,此图所用图符很少,这也从一方面反映出此图只是一个简图。三、“图”之价值从前面的介绍分析中可知,《盐井全图》图幅不大,绘制基本为手绘,而且图中图符很少。还需要指出的是,不知为何原因,段鹏瑞绘图时不仅未将盐井境内的山脉标出,境内及至通境外的各交通路线、桥梁、渡口等也未标出,对照此志文字记载,境内一些村庄也同样未标出。尽管如此,《盐井乡土志》中的这幅图仍有值得注意和重视的价值。
其一,就《盐井乡土志》而言,此图在一定程度上直观地反映了志中不少文字记载的内容,甚至反映了一些用文字难以清楚表达的内容,既更清楚地反映当地多方面情况,又与文字记载互为补充。比如,《盐井乡土志》上编第一目为“位置”,如果仅据其文字记载,对“盐井又为西藏、川、滇 三省极边之瓯脱”一语就不太好理解,但观《盐井全图》上所标注的盐井地区与滇、巴塘交界处,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又如,“疆界”目记:“盐井当巴塘西南一隅,为巴塘属地。其东北行则巴塘西渡江一带即为藏属,北界昌多,南则四十里至必用工,即交滇界,其地广袤不过七十方里,而两岸箐山陡险,尤足以资扼塞,今已改土归流。盐井设治委员会勘,东界至坎布莫岔等村一百二十里,东南界至茶里大雪山顶一百九十里,南则滇界,未经勘画,仍至必用工,西南界至江外欧曲卡一百一十里,西北界万山丛沓,地势辽阔,直接怒江之外,如闷空、仁夷等处,现已投诚,惟未经勘画交界,北则仍以昌多四十里为界。”此目这一段内容,记载了盐井地区改土归流前和改土归流后的疆界,其中提到多个地名及村庄,对照其所记观《盐井全图》,由于文中提到的相关地名、村庄都在图中标出,位置非常清楚,盐井的东、东南、南、西南、西北及北面疆界也就一目了然了。志中下编“戎事”、“交涉”、“喇嘛寺“等目中多次提及腊翁寺、法国教堂、刚达寺,这两个寺庙及法国教堂与当地清代的重大事件有关。如果只据此志文字记载,对寺庙、教堂的位置仍不太清楚,其相互的距离也不清楚。在《盐井全图》中,法国教堂、刚达寺与腊翁寺都明确标出,腊翁寺坐落于澜沧江西岸,刚达寺位于澜沧江东岸,而法国教堂则建在澜沧江东岸上盐井,位于整个盐井地区的中心地带。图文对照之后,两个寺庙与法国教堂的位置及相互距离就非常清楚了。盐井地区的藏传佛教寺庙不少,段鹏瑞在图上将这两个寺庙及西藏唯一的一座天主教堂标出,显然是有其考虑的,是图与文紧密结合的一个具体体现。
其二,就盐井地区而言,《盐井乡土志》中这一地图的绘制,较科学、准确地反映了清末该地的一些地理情况,这对于了解及研究清末民初的盐井地区具有重要价值。前已提及,盐井地区原属四川巴塘土司管辖,“为巴塘属地”。《盐井乡土志·沿革》目载:“康熙五十八年,大军招抚,”巴塘则设宣抚使土司一、副土司一,所辖宗俄(即宗崖)协傲兼管盐井”。“里甲”目又载:“巴塘土司向设协傲一员,驻扎宗崖,每岁仍驻盐井半载,所有盐租税粮及支应差徭,均归其管摄,诚以宗崖当适中,且大有四荒向风气象,故或以将来设治应就宗崖规画,则南通滇界,西极澜沧,东控金沙,北接巴里,足称雄障。”段鹏瑞是在盐井正式设治前撰写以上文字的,故所引内容中有“将来设治”语。由于盐井自康熙末年起已明确划归巴塘土司,所设协傲长期驻扎在盐井宗崖,有关盐井的情况按理可以从巴塘清代方志中去搜索,盐井地区的地图也可在清代巴塘方志中去查阅。但是,直到清宣统末年,清代巴塘才出现一部方志,即钱召棠道光年所著《巴塘志略》。在这部方志中,有关盐井的记载并不多,其《物产》目中,虽然记有“盐”,但未进一步明确产于巴塘何处;在《山川》中,记溜筒江源出南墩古树山中,“东流经盐井”,也未进一步明确流经盐井何地何村庄等;只在《杂识》目中,用一段文字记盐井产白盐与红盐,“土司派人监收其税,土民赖以存活者甚众”,并明确记:“盐产台南四百余里,其地名盐井”。在其志首《巴塘坤舆全图》中,标出了溜筒江,也标出了红盐井、白盐井,甚至标出了协傲驻地宗俄(即宗崖),但此图仅为山水图一般的示意图,盐井全境此图中并没有明确画出。因此,将《盐井全图》与此图相比较,《盐井全图》的价值便无须赘言了。
其三,从清代西藏方志史的角度看,《盐井乡土志》中有这样一幅绘制较为科学、准确的盐井地区地图,而且是清代西藏唯一的一部乡土志中的地图,这在清代西藏方志史上就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盐井地区自清康熙末年就由清军招抚,尽管稍后明确划归巴塘,但不少清代西藏地方志对包括盐井在内的巴塘地区也仍记载。如雍正《四川通志·西域志》对巴塘一地就有较多记载,分析其“疆域”的内容,可知将盐井也包括在其内了。值得注意的是雍正《四川通志》卷一中有《西藏舆图》一幅,其图实际上将南登(即南礅)以南的盐井地区绘入,但图中这一地区除了山脉与河流的少许符号外,没有再标任何地名。嘉庆《四川通志·西域志》在记入藏路线中,实际上也记载了巴塘。重要的是在嘉庆《四川通志》卷六《舆地》中有《西藏图·西藏东图》一幅,其图最东边明确标出了巴塘,并有一“□”形图符;在盐井地区则标出宗俄(即宗崖),并有一“○”形图符;宗俄之北面,标有南礅、古树,均作“○”图符。相比之下,嘉庆《四川通志》地图中对盐井地区的记载明显详细,但是,盐井这一区域边界在何处,还有哪些较高的山峰及地名等,图中也未进一步详细标出。马揭、盛绳祖《卫藏图识》卷二有《巴塘至察木多道里之图》一幅,此图完全是山水画形式的示意图。在这幅图的右上角,标出巴塘,并在其地名外画两方框,其左边下部标出宗俄,宗俄之北标出南墩与古树,都有“○”形图符,并标有一交通路线可经过宗俄再往南。这幅道里之图有其特点,还标出了经过盐井的交通路线,但整个盐井地区的疆域也不明确。松筠《西招图略》所附《图说》之“图十三”为察栘至巴塘图,其图亦为山水画形式,由于是上南下北,所以宗俄地名标在图之上部,但无相应图符,其下面有南墩、古树,皆画有一小方形平顶房。松筠《西招图略》中这幅图与《卫藏图识》一样,标出了各地间交通线路,但此图不知为何没有路线到宗俄。将《盐井全图》与以上诸西藏方志中相关图比较,很显然,《盐井乡土志》中的《盐井全图》是清代西藏方志中记盐井地区较全面且较准确的地图。较全面和较准确,就是其值得重视的价值。
注释:
①《盐井乡土志》有两序,一为段鹏瑞同乡、姻兄赵藩所作序,一为著者段鹏瑞自序。赵序中明确言此志名《巴塘盐井乡土地理志》,段自序题即为《〈巴塘盐井乡土地理志〉自序》。查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古籍部所藏此志宣统年印本书名已改为《巴塘盐井乡土志》,说明是付印之时删去了“地理”二字。后又因巴塘属四川,盐井今已属西藏,吴丰培先生《盐井乡土志·跋》建议“改用今名”,故1979年中央民族学院图书馆油印本书名作《盐井乡土志》。
②如瑞山编,同于宣统元年成书的《若羌县乡土志图》中,志首就有若羌县图一幅。
③本书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方志大辞典》第345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词条中所言“四十项”,指此志内容上下编共四十目。对照此志目录及内容可看出,此四十目并不包括图。
④《中国地方志集成——西藏府县志辑》,巴蜀书社1995年。此辑共收清代、民国西藏地区方志著作19种,《盐井乡土志》为其它的两部清代方志著作之一。
⑤张羽新主编《中国西藏及甘青川滇藏区方志汇编》第二辑第八册,学苑出版社,2003年。张羽新先生不仅在汇编中收了《盐井乡土志》,而且还作了增补。
⑥在有的方志目录及辞典天于《盐井乡土志》的介绍中,称宣统印本具体时间为宣统三年(1911年),但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古籍部所藏此志印本校刊时间为宣统二年(1910年),赵藩序署年为宣统三年夏四月,赵序当作于校刊之后。按赵序时间,此志正式刊行,亦可作宣统三年。
⑦吴丰培《盐井乡土志·跋》,原附1979年中央民族学院图书馆《盐井乡土志》油印本后,又见《吴丰培边事题跋集》第139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
⑧朱士嘉《中国地方志综录》第286页,商务印书馆1958年增订本。此目录中称“宣统元年版”应误,但也可能指《盐井乡土志》的成书时间。
⑨本文所举辞典、提要的相关内容中除完全不涉及图外,还明确介绍了油印本《盐井乡土志》的相关情况,由此可知其依据就是油印本《盐井乡土志》。两种近十多年公开出版的《盐井乡土志》,除完全不涉及图外,从其书名也可看到油印本的影响,因此可认定其依据为油印本《盐井乡土志》。
⑩段鹏瑞赴桑昂曲宗调查的时间在宣统二年三月中旬,见《段鹏瑞禀》、《程凤翔禀》、《程凤翔段鹏瑞禀》,载刘赞廷民国《察隅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西藏府县志辑》,巴蜀书社,1995年。
段鹏瑞《闷空图说》公开发表于《边政》第6期,1930年。有关其内容等情况,参见赵心愚《清末藏东南方志类著作〈门空图说〉、〈杂瑜地理〉考论》,载《民族学刊》2013年第3期。
本文所引《盐井乡土志》材料,均引自《中国地方志集成——西藏府县志辑》之《盐井乡土志》,巴蜀书社,1995年。
《盐井乡土志·疆界》目中有“北界昌多”一语,“昌多”为盐井地区的一个村庄,位置在其区域北面。有学者认为“北界昌多”一语表述上有问题,不得云“北界昌多”,并认为是传抄者讹夺篡改致误。见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合编《近代康藏重大事件史料选编》第一编(上)第380页、385页,西藏古籍出版社,2001年。
雍正三年,清云南鹤丽镇总兵南天翔领兵入藏在盐井设台,刚达寺喇嘛督率当地百姓转运粮饷。见刘赞廷民国《盐井县志·遗迹》,《中国地方志辑成——西藏府县志辑》,巴蜀书社,1995年。盐井腊翁寺现称拉贡寺。清末盐井腊翁寺事件与天主教传入盐井及在盐井建法国教堂有关,参见保罗、泽勇《盐井天主教史略》,载《西藏研究》2000年第3期及保罗、觉安拉姆《近代盐井腊翁寺事件原因分析——兼论其相关问题》,载《西藏研究》2006年第3期。
本文所引《巴塘志略》材料,均引其张羽新主编《中国西藏及甘青川滇藏区方志汇编》第五辑第三十九册之《巴塘志略》,学苑出版社,2003年。
现看到的《巴塘志略》尽管其目录中仍有“舆图”,但实际上一般无图。本文所引此志及图中的材料,均引自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古籍部所藏《巴塘志略》清代抄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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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近代康藏重大事件史料选编:第一编(上)[M].拉萨:西藏古籍出版社,2001: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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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3-12-06责任编辑:许瑶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