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和陌生人对话挺美好

2014-04-29 16:40陈思陈梦颖
大学生 2014年10期
关键词:人潮拍摄者陌生人

陈思 陈梦颖

“你最喜欢什么植物?”

“喜欢可以形成林荫大道的一切植物。”

“失眠是你的困扰吗?”

“工作很累从来都不失眠。”……

这是一个通过接龙形式提问、拍照、回答以建立陌生人际联系的拍摄计划,

它由中国人民大学传播系大四学生杨宇辰建立。

项目看似挺简单,就是和陌生人聊聊天给他们拍一张照片而已。

直至目前,杨宇辰凭借一台海鸥120相机,历时近3年,拍摄相片50余组。

杨宇辰把它取名为《人潮》。

从两年前仅仅为了完成作业第一次拍摄,到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做了6期。

每一期的主题和拍摄方式都不尽相同,

但杨宇辰说,每一次的拍摄都让他对如今现实的社会和人际心理有了更正面、

积极和深刻的认识。

人与人之间没有想象的那么冷漠

“在很多人眼中,现在的人们似乎总是挤在一起,地铁、大街抑或是任何地方,好像潮水一样涌动着。每个人都把电子屏当作亲密伴侣,变成了一个孤独的个体。”杨宇辰曾在人潮项目的主页中这样介绍。

在人潮计划进行的这两年多时间里,杨宇辰拍过的人形形色色,有友善的也有冷漠的,但是简单的几句闲谈之后,他总能或多或少地看到更立体的形象。而有趣的是,这些人在聊天中所展露的往往和第一眼看上去的截然相反。

“其实一开始,我是带着被拒绝的心态去尝试的,但后来发现其实人与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冷漠和残酷,大家对他人的生活都是带有好奇和关心的。”

大二时,为了完成专业课老师布置的课程作业,杨宇辰忽然想到要做这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给街上游荡的人拍摄一张普普通通的肖像,出于个人兴趣和他聊聊天,最后请他问下一个陌生人一个简单的问题,一个周期的拍摄结束后将照片、与被拍摄者的谈话、他的问题和反馈通通寄送给他,三个月一个周期更新。

杨宇辰的第一次尝试从人大东门开始,他沿着马路一直走到了清华大学北面。两天的时间里,他遇到了退休工人、保安队长、专栏作家、学生甚至无业者。“出乎我意料但又似乎理所当然,计划实行得异常顺利。每个被拦下的路人都会在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开始掏心掏肺,有些时候还会吸引到更多的人一起闲聊。”有一次,一位已经退休多年的老人和他越聊越兴奋,简单的谈话完全停不下来,他甚至流着泪抓住杨宇辰的手说:“祖国的未来就要靠你们这一辈来建设了!”从杨宇辰和老人开启话题到最后把他安抚好,前前后后用了两个多小时时间;还有一次,他遇到一位初入职场的年轻女性,在提问和聊天中,他感受到她对未来的憧憬和忐忑以及对周围世界的恐惧和冷感。

第一期《人潮》拍摄完,没有一个人拒绝。这让杨宇辰开始重新考虑这个社会及大家对彼此间的态度。“和在各种社交网站、媒体报道中看到的那个充满了道德败坏人心冷漠的社会完全不同,我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充满了热情,言谈举止中有种难以形容的可爱。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让我再坚持下去的动力。”

杨宇辰说,他并不希望只是自己和拍摄者之间有交流,而是让被拍摄者和下一个被拍摄者之间也有交流,这样的初衷就以“提问——回答“接龙的方式来实现,让陌生人彼此间因为这件事而有联结,从而给人一种正面的力量看待周围的世界。

当面展现鲜明情感时有点招架不住

在杨宇辰看来,网络社交和现实社交有太多的差距。

“我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坚信聊天的时候人的动作、表情、语调、心情甚至当时的天气都是完全不能替代的体验。”而现在,面对面的聊天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杨宇辰说,做《人潮》的目的也只是单纯地想恢复那时候的情景,想把一个个孤独的个体联系起来,让专注于社交网络的人在现实中产生一些强制性的交流。

作为一名新闻学院的学生,相比于“歌颂”式的报道,杨宇辰更青睐于关注平凡的生活。“并不是某个已经成为符号的人,你才会去报道它。正统的新闻是必要的,但我更喜欢平凡真实的生命体验。”

人潮项目中有一个部分,便是关注人海中的“浮生”。他首先拍摄陌生人所看见的景象,并且让他们写下自己此刻的心里所想的事情,用这样的方式,用杨宇辰的话说,就是“类似于我帮他发布一个现实中的微博”。

很多时候,杨宇辰使用的装备只是一部手机或是一台老式的一次只能拍摄12张胶片照片的海鸥120相机。手握古老的相机,杨宇辰作为拍摄者在低头的瞬间就能够让镜头对准被摄者完成拍摄,而这一切被拍摄者可能絲毫没有察觉。“使用120相机的目的就在于我不用举着相机用镜头对准被拍摄者就可以拍摄,对方在没有恐惧和不紧张的状态下,拍摄出的照片人的表情会更自然和真实。”

杨宇辰曾在项目的介绍中写道:“这让我十分不安,因为在现实的交流中,人的情感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浓烈得多。原本以为在这个追求刺激和轰动的时代,我已经麻木了。可当一个人当面展露那些鲜明情感的时候,那力量依旧大得让人招架不住。”

社会学中有一个概念叫“photo voice”,即把影像制作权力交给群体本身。因为他(她)作为一个本身即在群体中的人,往往会比我们旁观者看东西更有情绪。

近些年,微信的普及和发展大得让人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已经离不开它,“点赞”成为不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被人一日用到无数次的词语。《人潮》最新一个部分也跟近了这一趋势。这个被杨宇辰好友们称作是“点赞”的项目,即通过让群体本身拍摄各种景象和事物,并由他们来决定是贴上“赞”还是“不赞”的贴纸。比如前段时间重度雾霾散去的时候,就有人透过玻璃窗把蓝天拍了下来,并在“蓝天”上贴了“赞”。

而杨宇辰对“摄影”这一概念的理解慢慢也产生了变化。他曾觉得摄影就只是那张照片而已,然而,在人潮项目进行了几期下来,他越来越觉得“拍照”这件事才真正是摄影。“摄影所涵盖的范畴要远远比那张照片多得多。它可以是一种田野调查,是一种方式和过程。”

“现在看来,照片可能只是摄影中再普通不过的副产品而已。摄影作为手段,带来的可能性可能才更有趣,《人潮》从最开始就阴错阳差的不单纯是一个产出‘照片的项目,它更像是一个社会试验,通过摄影把人和人联系起来,让人们通过摄影这个媒介,开始交流和理解。

这样沟通和交流的方式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所以杨宇辰希望把这个项目重新搁回网上,让大家都可以去做。他会把这个项目一直持续地进行下去。“以后的拍摄形式会更多元,也会更着重探索摄影作为一个手段、一个过程所带来的可能性,我希望以后的《人潮》,不再是单由我来拍摄,而是让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

值得一提的是,《人潮》前三期的内容已经被集印成册,并且被“Toky Institute of Photography”选中在日本展出。

我也是一股脑儿热情

把一件事情干好容易,但是要坚持将近三年,在旁人看来就显得“伟大”了。“我也只是一股脑儿热情!”杨宇辰开玩笑地形容自己乃“俗人”一个。

“对于我来说,拍摄《人潮》是一个强迫我和别人接触的手段,拿它做一个借口强迫我和别人说话。”“也有懒的时候啊,”杨宇辰坦率地说,“懒着懒着就不想出去,不想出去就不出去拍了呗,等到想出去的时候再去。根据情绪决定进度,没有特别的限制和强迫,这样反而更容易坚持。”

和中国人民大学传授的传统的新闻风格不尽相同,杨宇辰似乎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他曾在项目的介绍中提到,希望《人潮》能够更多地把镜头对准社会中的芸芸大众,把镜头交还给被摄者。在他眼中,“新闻”的对象可以有无数种,它所呈现的生命也应该是丰富而非单一的。“对我而言,传统的社会媒体所呈现的那种新闻是必需的,但那不是我所想要和希望看到的。”

幸运的是,杨宇辰的老师任悦十分支持并且鼓励他做这些或许在周围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儿。她曾多次向自己的朋友和学生们推荐已经印刷了三本的《人潮》小册子。在任悦自己建立的一个名为“1416教室”的网页里,她这样写道:“摄影如奇遇。”在她看来,《人潮》也像是一种奇遇,在每一次的拍摄中遇见不同的生命和故事,她鼓励学生主动去寻找或者遇见这些故事。

在《人潮》第二期中,杨宇辰曾经尝试用专题的方式记录一个平凡人的故事或者某个地方的变迁。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北京天意小商品批发市场,这是一个位于北京西城阜成门立交桥西侧的小商品批发兼零售市场,杨宇辰在这儿长大。“小时候任何文具和小玩意儿都去那儿买,对我而言,可能就是成长的一段记忆。”杨宇辰说,“本来没觉得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同,但是最近去了几次以后才发现它的变化惊人——几年内天意瞬间变成了一个游乐场似的地方:有圣诞老人、霓虹灯、孙悟空雕塑……”

这样的改变从什么角度呈现最合适,文字、摄影还是绘画?杨宇辰和另一位就读于清华大学新闻系的学生讨论,两人决定一起做这个项目,找来各个领域的人,从田野調查、绘画、装置艺术、科幻小说等各种方式来呈现这个天意小商品批发市场的百态变化。

在杨宇辰的老师和朋友看来,他的人潮项目干了一件非常“接地气”的事儿,可他自己却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只不过是大家看后稍稍有共鸣而已。

“为了效率我们舍弃了太多有趣的事情,得不偿失,仔细想想有多久没和人面对面地聊人生、聊理想、聊感情或者是那些有的没的了,有时候生活里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和空虚就这么慢慢堆积起来的。其实和我们最有共鸣的就是一样游荡在街上的普通人,每天过着相同的生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有时候我会觉得不安,可当我看到一个个和我一样的人时,心莫名其妙地就安静下来了。

如果非要定义,那么杨宇辰的《人潮》就是个想带给人安全感和认同感的计划,单纯地把那些简简单单的事情都记下来,让这个社会的平凡变成美丽的东西留下来。

责任编辑: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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