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秀青 陈爱敏
摘 要:诺思洛普·弗莱的学术生涯始于布莱克研究,是布莱克研究奠定了他一生的研究方向。布莱克是一个宗教诗人,他从诗人的角度解读《圣经》,这个视角给了弗莱莫大的启示,并将弗莱引向对《圣经》语言和文学语言的研究。弗莱得出结论:《圣经》对西方文学的巨大影响是因为二者皆使用了诗性的语言。20世纪上半叶弥漫在西方的精神上的暴政与奴役一直困扰着弗莱,是对布莱克作品的研究使他发现了《圣经》语言的诗性特征以及诗性语言对世界的拯救意义。
关键词:诺思洛普·弗莱 布莱克研究 《圣经》 诗性语言
诺思洛普·弗莱,20世纪西方颇有影响的文学批评家,从20世纪下半叶起,其作品在中国作为文学批评理论的一个流派被选入大学的文学理论教材。学界评论的视角基本集中在弗莱对文学批评和文化批评方面的贡献,但弗莱对宗教关注的一面却鲜有人提及。事实上,弗莱的宗教关怀体现在他对《圣经》语言和文学语言的关系的探讨中,这一探讨构成了他学术活动的主线。对《圣经》与西方文学的关系进行研究是弗莱的一个宏大的企图,他深入探讨西方人的精神领域,以及西方人精神赖以生存的宇宙。而弗莱对《圣经》与西方文学的探讨是从研究布莱克开始的,布莱克是他所有批评思想的来源,因此,布莱克对弗莱的意义非同寻常。笔者试图追溯弗莱的布莱克研究,寻找布莱克对弗莱的真正意义。
一、弗莱对布莱克的发现
布莱克是18-19世纪的英国宗教诗人,他的《天真之歌》和《经验之歌》是中国读者耳熟能详的。他过的是一种天才得到充分保护的生活,物质上的匮乏从未妨碍过布莱克探索上帝的事业。然而,布莱克时代的人们并不了解他,华兹华斯就把他称作疯子。他长期以来一直被当作神秘主义者对待,这给了批评者以借口,从而无须认真对待他的作品,无须进行严肃的思考。
但当弗莱遇上布莱克,情况就不同了。20世纪30年代在多伦多大学读本科时,弗莱首次接触布莱克的作品,并被深深吸引。显然弗莱进入了布莱克希望人们所看到的世界,体会到了布莱克在伊甸园中漫步的愉悦。弗莱认为布莱克不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和其他任何一个诗人一样,他非常愿意和人们进行交流。弗莱是这样痴迷于布莱克,以至于不论去哪里,他都随身携带着布莱克的作品,他建议现代人要么阅读布莱克,要么去“下地狱”。
通过对布莱克诗歌的反复研读,不仅包括他的《天真之歌》和《经验之歌》,而且包括他的《预言》,弗莱发现布莱克的作品是对《圣经》的重新书写,是对《圣经》革命性阅读的表达。布莱克作为一个诗人将弗莱引向《圣经》的革命性阅读,而非把《圣经》的语言当作描述性语言的传统的卫理教式阅读。这是一个诗人的阅读方式。弗莱认为应当通过布莱克的眼睛阅读《圣经》。弗莱从布莱克那里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这一视角是一个诗人的视角。
《圣经》的阐释从《圣经》一出现就开始了。进行《圣经》阐释的有像奥古斯丁和阿奎那这一类的神学家,他们关注的焦点是宣传《圣经》的教义;也有历史学家从历史的角度对《圣经》进行阐释,这样的阐述把旧约当作希伯来人的历史,《新约》当作耶稣的传记。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圣经》开始被当作文学文本来对待,不同的文学批评理论被运用到对圣经的阐释中,如女性主义批评、结构主义批评等。而弗莱的独特之处在于他没有预先借助于任何一个理论,他选择了一个诗人的角度解读《圣经》。
《圣经》被布莱克称作“伟大的艺术代码”?譹?訛,布莱克的写作就是對《圣经》的解码过程。弗莱又尝试对布莱克进行解码,是对布莱克的研究引向了他对《圣经》的研究。弗莱并非要通过研究布莱克成为一名布莱克研究者,同样,他也并非想通过阐释《圣经》而成为一名《圣经》学者,正如他研究文学也并非仅限于建立一种文学理论。弗莱所要知道的是布莱克的追求是什么。
二、布莱克对自然宗教的担忧
布莱克生活在18世纪理性时代的英国。在这个时代,人们逐渐偏离《圣经》的世界观。18世纪,英国处于实证主义的影响下,实证主义者认为人的大脑一生下来就像一张白纸,而经验是知识的唯一来源,物质世界存在于人的感官之外。西方文化的发展历史也是哲学思维和《圣经》思维斗争与交融的历史。布莱克在18世纪所看到的是抽象语言的哲学思维战胜了具体语言的《圣经》思维。《圣经》思维有可能被看作是过时的原始的思维方式,而科学的和哲学的思维方式则被看作是现代的,这一观点不仅在西方得到普遍的接受,在中国也是如此。
布莱克不仅对自然神论给他的时代造成的影响表示担忧,而且担心其对将来可能造成的影响。“如果我们不能理解自然神论对布莱克意味着什么,以及他所
预见到对未来的影响,我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布莱克
会如此痛恨自然神论。也就是说,我们应当在相当大
的程度上接受布莱克的预言,而且看到被布莱克界定为一种思维方式的自然神论像一个可怕的怪物依然伴随着我们,这种思维方式把社会看成自我的集合体,而非一个大于这个集合体的人类整体。”?譺?訛
根据弗莱的观点,当人与神圣分离,社会中的人就是彼此分离的自我,而这正是现代文学的重要主题之一,是现代文学所十分关心的人的异化。布莱克在18世纪就对此做出预言,而这也确凿地在20世纪得到了应验。
三、布莱克的良方——诗人的想象
对弗莱而言,相互依存的奴役与暴政是20世纪的诟病,而病毒已滋生于布莱克时代人们对自然神论的
追捧。对此,布莱克给出了良方。
布莱克认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是具有诗人的充分想象力的人,他把“诗歌和艺术看作一门语言用来表达他在幻象当中所见的真理”。布莱克的创造性的想象是“心中的耶稣”和“上帝”。只有运用诗人的想象,人才有可能接近上帝。正如别尔嘉耶夫所说:上帝的王国是精神的王国,只能以精神王国的语言来谈论上帝。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理解布莱克如此强调诗人的想象以及为何弗莱不厌其烦地探讨《圣经》的语言。当我们试图谈论上帝,我们必须使用上帝的王国的语言——精神的语言,而非自然的语言。布莱克做了巨大的努力试图
将人们拉回到他认为是正确的道路。他警告人们实证主义的思维方式可能会引起的后果,试图让人们回到《圣经》的思维方式上来。
弗莱通往宗教的道路首先是受他的卫理教家庭的影响,其次是布莱克。他抛弃了卫理教对宗教的描述性的视角,而接受了布莱克的想象的语言。在这之后,他在《批评的解剖》中剖析了文学的语言,在《伟大的代码》和《神力的语言》中阐释了《圣经》的语言。弗莱承认他的宗教关怀在完成于《伟大的代码》之前的《批评的道路》中已经出现。事实上他的宗教关怀在《威严的对称》中已显而易见。对于真正的宗教和伪宗教的讨论,对创造性的想象、人和上帝之间的关系的探讨占据了
这本书的相当内容。现代社会的暴政和奴役困扰着他,他试图探究根源,寻求根本性的解决办法。布莱克驱走了他心中的迷雾,给他提供了答案,这个答案就是想象的语言。
从布莱克研究开始,弗莱一直将我们对《圣经》的解读导向上帝和“精神自由运动的世界”③。弗莱试图以他自己的方式将人们拉回到似乎有些过时的话题——宗教。这个话题是通过对《圣经》的诗性的解读得以理解。弗莱曾经说过那些否认上帝的现实的人是“丧失了想象力”?譼?訛。唯有诗性的语言使人们远离暴政,重获自由。
四、结语
笔者最初阅读弗莱作品时,已经听到这样的结论,作为风行一时的文学理论——神话原型批评理论的代表,弗莱已经成为过去,而弗莱本人也已于1991年完成了他的《双重幻象》后终结了他世俗意义上的存在。理论大师纷纷离世,使我们处于伊格尔顿所说的后理论时代,弗莱研究也似乎可以画上句号。但笔者在仔细研读弗莱作品的过程中发现,弗莱并未醉心于任何一
种时髦的文学理论的创建,他毕生的心血是梳理西方
的精神历程,希望人们摆脱奴役,进入自由的境地。正如弗莱在《伟大的代码》中所说的那样,西方人经历的是一个U形的精神轨迹,从高处坠落,又努力回到制高点,获得最终的救赎。弗莱在布莱克的创作中首次得到了这样的发现,并试图将这晦涩的启示昭示世人。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已经身不由己地被拉入到西方的发展轨道中去,我们也需要思考我们是否曾经坠落,是否需要这樣的精神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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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譹?訛② Northrop Frye. Fearful Symmetry: A Study of William Blake [M].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9: 45,53-54.
?譻?訛 Northrop Frye.Northrop Frye on Religion: Excluding The Great Code and Words with Power [M]. Eds. Alvin A. Lee and Jean OGrady. Toronto Buffalo London: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00: 175-233.
?譼?訛 Jeffery Donaldson and Alan Mendelson, eds. Frye and the Word: Religious Contexts in the Writings of Northrop Frye[M]. Toronto Buffalo London: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04:40.
基金项目:本文由扬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基金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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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蒋秀青,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陈爱敏,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编 辑:赵 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