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门学问?

胡澜

喜欢看日本动漫的同学一定都知道，每当耍宝角色又犯二了，旁边不明真相的群演角色一定推推眼镜，看着那个二货，说声：“哈？”潜台词是：“你说啥？”但不要以为这只是动画片里才有的场景，在日本一桥大学的课堂里，面对某些不好好讲学术，只顾天马行空的老师，我们其实也常常歪着头，爆出一句好大声的“哈？”不过我们的潜台词不是听不懂，而是没想到老师要讲的内容是这么得出乎想象。老师，你确定我们接下来要学的，真的是门学问吗？

最强动物大战

拿到课程表的时候，我想，这肯定是一门无聊到爆的课，听听这课名——专门日语表现技法，就预感会被专业名词和论文作业淹没。没想到梳着中分头、带着动漫里典型的腹黑型男眼镜的安部老师一进来，不说论文、不讲语法，先跟我们讲了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纠结：一位年轻女生和她的未婚夫乘船到了一个无人岛，同时着陆的还有另一艘船上的船员和老人。未婚夫到了岛上后开始发烧，病情严重。女生不会开船，只好请求另一艘船上的船员帮忙，把未婚夫送出小岛救治。但船员说此时天气恶劣出船危险，只有女生答应他的一个无理请求，他才愿意帮忙。女生不知怎么办，去问老人的意见，老人说：“做符合你心意的选择就好。”于是女生答应了船员的要求。之后，船员送他们出港，在另一个岛上找到了医生。医生治好了未婚夫，未婚夫醒来后，女生告诉他为了救他所做出的牺牲。没想到未婚夫勃然大怒，要女生立刻离开。女生很伤心，这时医生过来安慰，女生就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医生。医生说：“你的未婚夫只是还没有想通。但到他想通之前，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老师给我们布置作业，把这故事里的五个人按任意一种顺序排序，你会怎么排？于是大家纷纷用手端着下巴，教室里陷入一片纠结的“嗯……”我一边纠结老师的提问，一边也在纠结，“这到底是个什么课啊，难道不是来学日语的吗？”

没想到，过了一个星期去上课，大家交出的作业各有千秋，完全没被刁难到。比如来自韩国的诸同学的角度还算切题，是以“谁最会学外语”为标准来排列的。在她看来，到处寻求帮助并且跟人交流的女生是最会学外语的，因为她有外语学习最需要的“沟通力”，而那个不愿意沟通的未婚夫则应该最难学会一门新外语。其他五花八门的顺序还有“谁最容易成为一个政客”“谁最可能成为大明星”“谁最有反社会人格”等等。

第一堂课好不容易结束，第二节课的怪题目又来了。这一次的主题是：世界上哪种动物最厉害？对于要决出最强动物的背景，老师给出了非常详细的规定，比如“把所有动物都设定成1米”“提供一个水陆空任何一种动物都能自由呼吸和活动的场所”“战斗时间为24小时，如果没有胜负，则坚持到最后者为胜”。这下更是把我愁坏了。我连着两天狂刷维基百科，还跑到图书馆去借百科全书，阅读其中有关动物的章节，在找了不下20种动物的资料之后，这才最后选出了我心目中最强的动物——河马。

为什么选择河马呢？我给出了一组比较数据，证明它在同样体长的动物里面，皮厚耐打，咬力又大，不管怎么着都不会输。我本以为大家应该和我选得差不离吧，结果开始上课才知道，选了大型动物的就我一个人，其他人选了蜜獾、蚊子之类的偏门动物，甚至还有选考拉熊的。选蜜獾是因为它毛厚抗抓咬，还有毒，而选蚊子是因为如果把蚊子想象成1米的话，只要1到2秒就能把对方吸到失血致死。而选考拉的同学就更扯了，她想象了一个战斗场面，把考拉写成了功夫熊猫，能够避开各种攻击，然后加以反击。虽然没什么数据支持，但光是看她描写的武打场面就挺过瘾的。

当然，这节课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挑日语写作中的语法错误，而是培养我们写论文的逻辑思维能力。别说，光是研究“最强动物”，我又是做图表又是算数据的，猛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草食系、肉食系，孰优孰劣？

这门课叫做“日本现代社会”，老师Ned来自美国，非常和善，会跟所有来听课的人都说welcome和thank you。一开课，老师还问了大家为什么选择这门课。问到我的时候，我就说，我就是想看看西方人是怎么看东方人的。Ned老师调皮一笑，说，你是想看西方人在理解东方上有多蠢吧。我当然不能承认，就但笑不语了。

其实这门课没那么严肃，不全都是高大上的学术名词。最开始的三节课，老师尽跟我们探讨“草食系”和“肉食系”的概念，时不时放个Youtube采访视频什么的，与其说是上课，还不如说是七嘴八舌地聊天。

“草食系”和“肉食系”这两个概念都来自日本动漫。其中大部分人对于“草食系”男生的印象是宅、内向、戴眼镜、不善于和女生打交道；而“肉食系”则完全相反，是爱户外运动、有进攻性、自信乐观。

老师把关键词写在黑板上，然后一个个地问我们：“这个是好的、不好的，还是中性的？”果不其然，男女生对于同一个关键词的意见完全不同。比如对于“宅”，男生都觉得不好，认为没什么魅力，但很多女生要么选中性，要么选好。有个女生说：“宅男看起来不会花心，有安全感。”而谈到肉食系男生会搭讪，前排一个女生在老师提问的瞬间就大声说“好！”惹得班上一阵大笑。老师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如果是男生说好就算了，女生说好，这就有意思啦。”

下一节课上，老师又开始对“为什么女生结婚越来越晚”这件事有了兴趣。他问我们：“你们觉得，对方的什么特质会引起你想要组建家庭的兴趣？”这下班上可炸开锅了。最开始从后排女生那里蹦出来的单词是“Face”。得，原来外貌协会都开到国外去了。接下来的一堆关键词则是稀奇古怪，什么“会做家务”啦，“会把收入交给老婆”啦，“会修家电”啦，简直不是在找对象，是在找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都教授。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中规中矩的答案，比如“忠诚”“耐心”“收入”等等。

到谁也想不出来新词的时候，老师非常惊讶地提醒我们：“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想到爱情？难道爱不是婚姻最基本的要素吗？”我们一拍大脑，别说，真忘了！看来如今对于婚姻的定义，已经和传统观念有了很大不同，社会的现实让我们这些年轻人变得对物质斤斤计较。如果不是老师这样一问，也许我们都忘记了，最简单的感情，才是维系最牢固感情的纽带。

去博物馆不看展品，看人

和大多数在教室里上的课不一样，这门“博物馆教育”课一点都不像我开始想得那样枯燥乏味，因为这门课有个额外的实践课程，授课地点在全东京各个不同的博物馆里。

第一次去的博物馆是东京站旁边的IMT博物馆。课的内容很简单：感受第一印象。我意外地发现，和日本大多数博物馆会给游客指引一条“顺路”（参观路线）不同，这家博物馆没有“顺路”，游客们按自己喜欢的步调和顺序参观。有的同学并不赞同这样的设计，因为这样可能会遗漏某个部分，而他们也很想要了解隐藏在分散展品中的精神或时间主脉，可我却觉得这种自由的调调刚刚好。在日本，大多数人在博物馆也排队，前面的人不走，后面的人也不好意思跳过这个部分去看下一个展品。我就碰到过这种情况。当我痴迷地观赏展品时，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排起长龙，可是日本人不习惯打扰别人，就安静地一直等。因为我一个人，导致了整个队列的停止，让我颇感压力山大。

不过有分歧是很正常的。博物馆的学艺员（工作人员）说，这门课就是希望我们从“游客”和“学艺员”两个身份来感受，从而优化博物馆的设计。

接下来会去的博物馆是“三鹰天命反转住宅”，是东京一间以夸张的颜色和设计出名的建筑设计馆。我之前就去过一次，对那里五彩缤纷、凹凸不平的房间记忆犹新。这里的房间设计很奇特，地面不是平整的矩形，而是有起有伏的圆形。设计师用起伏的地面代替了家具的作用。

馆内的介绍者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指引我们感受设计。他说，不要用看的，闭上眼，摸摸看。我们一行30多人纷纷闭上眼，盲人摸象一般地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一开始大家都很小心，连步子都不敢迈大了，但习惯之后，就发现除了视觉之外的感官开始变得敏锐。随后，他带我们到一个小小的圆形房间门口，要我们猜这个房间里能站多少人。大家探头看了看，猜测至多能站下2/3的人吧。他笑着不给回答，只让我们站进去试试看，没想到我们全部站进去之后，空间还有剩余！这种设计太神奇了，它让我开始想去探索有限空间内的无限可能。

听老师说，接下来的作业是去博物馆“看人”。是的，你没有看错。不是看展品，而是看人。看人们是如何游览，走的什么路线，在每个展品前停留的时间以及同行的人们之间聊些什么。老师希望我们从个人因素、社交因素、环境因素三点结合，研究人的鉴赏过程是如何被影响的。和我同行的一个男生已经开始做这项作业了。他的研究对象是一对朋友，但这对朋友开始时一起进馆，后来却分开各看各的。“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他接下来要研究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