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薇
转型背后是窘迫的就业现实。据统计,2014年全国高校毕业生总数达到727万人,再创历史新高, 2013年的“史上最难就业季”已变成2014“史上更难”。全国2000多所高校,“谁就业最差?是地方高校,没有行业背景的,办学目标不清晰的,还要办学术型的。”鲁昕副部长曾不客气地指出。与之相佐证的是:根据教育部2012年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率排名,2012年就业率排名第一的是985高校,第二位是高职院校,第三位是211大学,第四位是独立学院,第五位是科研院所,地方普通高校排名第六,垫底。
垫底的地方普通高校数量几乎占到全国高校的一半。这些高校的毕业生不是不优秀,就业难的背后是“结构性矛盾”,源头在“教育结构性矛盾”。说白了,就是输出的人才类型社会上需要的少,社会上急缺的人才的他们却培养不出来。
地方性本科院校正在“高大全”的专业设置上骑虎难下,不得不急寻出路。为了扭转困难局面,2013年6月底,教育部开始推动建立“应用技术大学联盟”,让地方本科院校自己报名参加教育部的转型改革。报名很火爆,不到一年已有150多所。最早加入的高校之一重庆科技学院,他们的院长严欣平如此说:“我们不可能再走精英教育之路,必须立足地方经济发展。”
与此同时,高等职业教育却异军突起。截至2013年,全国具有招生资格的高职院校达1266所,2006年至2008年建设了100所国家示范性高职校,2010年又启动了100所国家骨干高职校建设工程,不少高职的办学水平与实力超过了部分地方本科高校。
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就是这类骨干高职学校之一。作为“为北京区域发展服务”的北京高职,他们一直在“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培养高素质劳动者和技能型人才”的职教路上办“小而精”的特色学院。近几年他们的毕业生从来不为就业犯愁,一入学就“被预订”,毕业前一年就被企业抢光。
专业设置要为当地经济服务
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招生就业处处长
魏晓东
职业教育是为区域经济服务的,享受当地财政的补贴,就应该要为当地服务。所以我们学校整体的培养理念,应该也必须是“为北京的区域经济发展服务”,否则在北京就是没有定位的。
作为依托社保行业发展起来的学校,我们一直坚持“小而精”的特色办学,每年招生计划都是1000人左右,在校生总共不到4000人,专业数量一直保持20个左右,分四类:一是立足北京大都市发展要求的,并且有我们自己行业背景。比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等专业。二是瞄准大型城市安全运转的,像地铁、燃气、排水这类的行业。比如“城市安全设施”、“城市管理”等大工科专业,介于工科和理科之间。第三类是瞄准北京市服务业的,像现代财会、养老、酒店管理等。比如我们近几年开设的 “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第四块是机电类,比如数控、汽车、机电、机械加工等这类需要动手能力的工科专业。
未来北京产业升级,加大发展服务业,京津冀协同发展,这对我们学校肯定会有影响,尤其是对一些工科专业。比如北京会逐步压缩普通加工类产业,专做高精尖加工,我们数控、加工类专业的就业就会发生变化。其实这类技能型专业的培养投入很大,教学用的机器一台几十万,一套生产线动辄上千万,但是如果和以后北京的区域经济定位不相符,产生的社会效果不好,学生就业也有问题,学校就会适时做出调整。但是服务业也同样需要工科类学生,如果机床制造类企业外迁,毕业生还可以去航天做精密零件加工,去地铁维护机电设备,去研究所做基础服务。燃气集团每年也要很多学城市轨道交通运营的工科学生。
今后学院肯定会加强现代服务业类专业的招生。最近有报道,北京的养殖业也有很大变化,顺义六环以内的最后一个养牛场马上要关闭,水产养殖以后也要全面禁止。这些调整对涉农的职业院校肯定有很大的影响。
“校企联合”培养学生
职业教育里有一种教育模式叫“订单式”培养:学校和企业联合招生,共同制定培养计划。近三年来我们“订单班”的学生涉及北京地铁、北京燃气集团、朝阳区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北京京港地铁有限公司等44家单位,这类企业接收的毕业生数占总数的57.97%。
学生招收上来,培养也是和企业共同完成的。一方面学校会从企业聘请高级工程师、资深的老师傅来学校授课,比如京港地铁的工程总管陈耿森先生,是我们的特聘专家,还是城市轨道交通控制专业的客座教授。
另一方面企业也会帮助我们培养老师。一种是企业到学校讲课。“订单班”的授课老师都要先接受企业培训,比如企业理念、用人制度、具体的业务知识等。培训结束后老师在课堂试讲,企业还会派人旁听并做出评估,以做改进。另一种是老师亲自去企业参加实践。比如2012年的暑假我们就有9名老师去北京京港地铁有限公司实践了18天,大家根据各自任教的方向在不同岗位实践,有负责地铁车辆检修的,负责车辆段、停车场的接发列车的,学习地铁车站机电设备的维护、维修的,还有的学习京港地铁有限公司的管理模式和理念。这种实践可不是走马观花,要根据企业要求像正式员工一样工作,得按时上夜班,京港地铁每天还会安排一名工程师对这些老师进行指导。有了这样的经历,老师给学生授课时就会非常贴近企业实际。
课程内容是学校和企业一起商定的。航天部九院的“订单班”,从课程内容、到教学进度,都是由航天部九院和学校的老师共同商定的,最后一学期学生统一到航天部顶岗实习,通过考核就可以在航天部上班了。绝大部分的高职都采用这种培养模式。课程设置如果与实际需求出了偏差我们也会及时调整,比如招收数控专业毕业生的企业,发现学生的钳工基础不够,反馈回来,我们就会加大这方面的学时。现在数控专业最后一学期才开始编程,前面都是夯实钳工基础。
我们的课堂参照企业的生产环境,老师给学生上课都是“理论实操一体”。比如数控专业,教室里的投影仪旁边就是设备,老师讲完之后学生直接就进生产线练习,有什么问题再答疑。这也是目前很多本科院校做不到的。再比如我们社保类的专业,依托行业背景,我们可以把社会上正在用的软件、操作技能、操作程序完全移植到学生课堂上,这样学生毕业一工作就能上手。这种培养方式,学生、用人单位、家长都满意,就业率、稳定度非常高。
北京地铁每开通一公里就需要60人
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机电系老师
赵海静教授轨道专业课
职业院校的学生对自己的定位更精确一些,所以更容易就业。一进校门,老师就跟学生说:“你将来就是工人。”他们毕业前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我去了企业就是去干活的”。
但是我们也跟他们说很多人都是从工人干起干到高层的,比如京港地铁工程总管陈耿森,从普通技工开始做起,如今成为公司高层。现在高技能人才很缺,从基层做起发展也很快。我们机电系毕业生有的两三年就成为公司骨干,还有的做到管理层,比如在运营公司做值班站长,在维修部门做督导。维修督导下一个岗位级别就是工程师了。
机电系有两个班明年毕业,今年就已经被北京地铁预定光了。北京地铁每开通一公里,就需要60人左右去维护。按照规划北京地铁到2020年要修建1000多公里,现在才修了500多公里,还有400多公里,各个岗位的人员缺口一直很大,涉及面也很广,比如机电设备维护的、驾驶的、站务的、管理的、供电的等等。现在不是学生就不了业,而是这类企业需要的人数多,我们的毕业生数量满足不了需求,每年反倒是企业为招不满着急。
错位培养学生
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 党委书记
李宗泽
学校的发展不能脱离产业链,必须依托行业,这样才能跟其他高校的同类专业有区分。所以我们的专业也会适时调整,一些专业不再招生,比如科技英语,这不是我们学校擅长的,培养外语专门人才北京有北外,有二外,我们再培养也比不过他们。做生意讲“错位经营”,在学校的发展上我们讲“错位发展”,也因此有了毕业生们独特的竞争力。
老年服务是我们刚设立不久的新专业,依托人保局的政府资源,致力为北京“9064”的养老模式构想(即到2020年,90%的老年人在社会化服务的协助下通过居家养老,6%的老年人通过政府购买社区服务照顾养老,4%的老年人入住养老服务机构集中养老)培养专业化的养老护理人才。他们以后不仅要懂医学知识,还要懂健康、文化、生理甚至包括金融方面的知识。
以前很多家长觉得读书就应该上大学或读研究生,而不是去上技校,现在开始理解和接受职业教育:学的必须是自己适合的,有些孩子就是动手能力很强,学理论可能相对弱一些。学生自己的观念也逐渐在改变:做好技术工人一样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们对社会上这样的新闻也不陌生:有的大学生毕业后,回到技校再学习技术,希望通过掌握专业技术拓宽就业道路。
展望:职业院校未来能否有自己的上升渠道?地方本科院校转型后是否会与之重合?
2014年2月,国务院通过“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正式确立为中国教育改革的突破口之一。“600所地方本科高校向应用性大学转型”只是职业教育改革的举措之一,现有的职业院校也在改革之列:“要解决职业教育学制太短,不能够系统地学习知识、掌握技能的问题。解决中职、高职衔接的问题,” “搭建从中等职业教育、高等专科职业教育、本科教育到专业硕士,以至于专业博士的立交桥”。
鲁昕副部长强调:“我们需要大量站在生产一线的数以亿计的工程师、高级技工。现代职业教育的定位就是为生产一线培养以技术为基础的技能型人才。”对于正在推进的现代职业教育,李宗泽书记的理解是:“培养的学生毕业出来不仅有专门的技术,还能有很高的研究能力和理论能力。”
但是这样一来,同为应用技术人才,高职院校和普通高校又有何区别?解决了“学历衔接”问题,是否意味着高职院校会与转为技术型的地方本科院校,在人才培养上有重合?我们从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与地方普通高校已经开始的合作中初探端倪,李宗泽书记介绍:“目前我们跟北方工业大学合作的3+2(三年我校的大专,两年北方工业大学的本科)已经开始,与北京物资学院合作的高职本科(以北京物资学院名义招生,在职业学院学习后接受北京物资学院本科文凭)正在计划中。”
或许一个转型一个提升,意味着教育资源更好的融合。以目前工科类应用技术人才为例,985院校和211院校培养的是研发型工程师,普通高校培养的是在生产一线解决问题组织生产的工程师,高职院校培养的是高水平的技术工人。但如果学习能力强,将来从“一线管理型、班长型的高级技工” 转向“一线研发的工程师”,通过继续学习就能轻松完成。通道变得自由,教育的结构性矛盾调整起来或许将不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