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使馆时我们看什么

2014-04-29 00:44罗婞
大学生 2014年14期
关键词:使馆荷兰艺术

罗婞

“什么,你们学校居然有组织参观使馆这个活动?”

“实在太高大上!不愧是外交官的摇篮啊!”

一年前的我若是听到此类夸赞,必要顺着这个话题一路海阔天空地胡侃下去,大肆渲染使馆的装潢或古典秀丽,或奢侈华丽;不遗余力地赞美使馆工作人员的热情好客——几乎每回都是饱腹而归,手上还提着使馆精心搭配的礼物,通常是各种文化类的宣传册以及特色性很强的小礼物。若是现在,我会淡然一笑,解释道:“使馆参观确实是一个建立在政治文化资源上的、非常有特色的活动,说是高大上,可能只是外交这个领域还不为普通人所熟悉而已。”

他们眼中,我们是“中国的年轻人”

外交学院时事研究会是外交学院成立十年的学生社团,最具特色和人气也是最让外校同学羡慕的当属其一年十余次组织使馆参观活动。在大力推广“公共外交”的今天,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其中。我在时事研究会工作了近两年,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使馆见了不少,最初是兴奋好奇,注意力多在“蹭吃蹭喝”上,现在每次参观前,我会做足有关国家政治、文化、经济状况的功课,关注焦点聚集在使馆本身的组织结构、特色设置,文化处工作人员的报告展示和与大使、参赞、青年工作人员的交流互动之上。

去使馆一趟对于身处外院沙河校区的我们来说是可亏可赚的“买卖”。一般来说,时间成本偏高,基本往返的路上要花三个小时左右,在使馆的参观时间一般是两个半小时,若是碰上奇葩使馆,如以色列,大家通过严格的安检程序就要花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参观使馆、交流互动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但是,就使馆之行本身来说,确实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如果知识面广,并用心观察、去思考去交流,我们完全能在一次简短的参观中收获良多:他国民俗风情、外交风格、外交手段、外国知识分子眼中的中国、各个使馆的工作人员是如何代表他们的国家,如何推介本国的各种特色……同时,我们在身体力行地进行一次公共外交,因为参观时工作人员不会刻意定位我们为“大学生”或者是“将来可能要从事外交事业的人”,而是“中国的年轻人”。他们也许会称我们“先生、女士”,也可能叫我们“girl,boy”,甚至愿意喊我们“my friend,buddy”,这完全取决于我们给他们带去的直观印象。

在年长外交官的眼中,我们和使馆内的本国实习生年纪相仿,是值得倾听的未来之音;在年轻外交官的眼中,我们是同处一个时代的年轻人,有许多共同点,也有不胜其数的观念差异,他们希望和我们交流。总而言之,我们——大学生们,在使馆时,地位是与那些头衔、名称都颇长的工作人员完全平等的,我们的相聚是出于同一个交流的目的。“中国的年轻人”是一个抽象出来的,必然会回归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符号,我们在使馆要做的,就是让这个符号的内涵变得充实、形状变得优美。

“吃可是个大问题”

多数使馆会为参观者提供下午茶。在奥地利使馆的会议厅,会议长桌上摆着小块的乳酪蛋糕,旁边是一杯杯冰镇柠檬水。我专心与做报告的工作人员交流,忽略了眼前的美食。会毕,带领我们参观的Paul指着小蛋糕,笑着对我说:“要记得吃哦!吃可是个大问题!”我猜想这位学航空发射器的奥地利年轻人也许不知道中国有句相似的古语:民以食为天。吃的确是个大问题,它解决人们的饥饿,给人们增加幸福感。更为重要的是,人们把自己的个人情感一点一点做进食物里,食物就这样带着不同时代的人们的不同情感不断发展,它呈现给人们的远非食物本身,而是抽象的文化和精神。

使馆提供给参观者的食物,多为使馆工作人员日常的食物,欧洲使馆偏爱各种甜品、小点心,如奥地利使馆的乳酪蛋糕,法国使馆形状小巧、颜色各异的马卡龙,荷兰使馆的咸奶酪、肉松饼,比利时的巧克力……

吃,同时体现着交情。

外交学院时事研究会的传统项目是年终的巴基斯坦使馆聚餐。慢节奏的巴基斯坦人准备聚餐时一点儿不拖沓,各种食物用料都够足。2013年终聚餐走的是与往年相仿的流程,唯一不同的是巴基斯坦大使致辞后,时研会长孙灵有发言。巴基斯坦大使非常幽默,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是一字一顿,慢却清晰。中巴友谊深厚为众所周知,在随后的“食场”上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大厅被分成三块,两旁摆着各类巴基斯坦传统食物:大块的牛肉、羊肉和土豆、胡萝卜炖在一起,浇上了浓浓的咖喱汁;散发着孜然味儿的烧烤鸡肉;喷香的炒米;自制的新鲜酸奶……过道则站着学生和工作人员。

大家端着大盘子走来走去,边吃边聊。厨师们站在食物旁,殷切地询问大家对食物的评价和看法。最受学生们欢迎的是李参赞,一位自称是中国各地混血的巴基斯坦人:“我在山东出生,河南长大……我比你们可能还要更中国。”李参赞能说几地的方言,普通话流利标准,知识丰富渊博,引得同学们发出阵阵赞叹。食物是媒介,通过吃这座桥梁,我们充分感受到巴基斯坦对中国的友好态度,感受到使馆工作人员积极融入中国文化、社会人文的努力。

文化是最漂亮的一张牌

每次离开前,使馆的工作人员都会殷情地招呼一声:“记得有空来我们的文化中心玩哦!”更甚者如俄罗斯,直接把参观俄罗斯文化中心作为使馆参观的组成部分。每次使馆参观大家准备好满满的政治经济问题打算请教使馆官员,最终都被引向了文化问题的讨论,事实上,遇上好的文化类问题,官员们总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为何文化类交流受青睐?政治、经济问题的敏感性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思维方式的差异问题。我们常常会认为政治、经济是专业性较强的问题,比文化类问题的探讨更显得“高大上”。而多数西方外交人认为,文化是一切的渊源和根本。政治、经济问题是很客观的事实,讨论这类问题,经常处于“陈述的状态”,文化问题则包罗万象,是导致政治、经济问题的根本,它决定了民族心理和社会演进的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和我们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不相同。也许这种对形而上问题的热衷,早就写在了古典时期的欧洲人的基因里了。

我参观的使馆多数为欧洲使馆,就欧洲国家来说,本国文化产品在中国为人所熟知,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儿。比如在比利时使馆,说到蓝精灵或是丁丁,工作人员必定是以百分之百的热情来回应你。

就我参观过的使馆而言,将文化牌打得最漂亮的是荷兰使馆,其次是奥地利使馆和俄罗斯使馆。

说到荷兰,大多数人能联想到的画面是无际蓝天上、缱绻白云下风车有节奏地转动着,郁金香在微风中温柔而灿烂。荷兰艺术方面,众所周知的画家有梵高和伦勃朗,至于更大方面来说,似乎是模模糊糊地将其归在了欧洲艺术的一小部分中。它的发展轨迹和欧洲艺术典型的发展似乎重合,中世纪兴起的华丽洛可可风和优雅巴洛克风都席卷了这个国家,一战后兴起的极简主义在荷兰倍受欢迎。荷兰使馆非常推崇Fine Art,这种后现代艺术风格在荷兰发展得最为成功、完善,Dutch Design几乎就是Fine Art的代名词。Fine Art属于实用艺术范畴,在某种程度上是对艺术原始意义的还原——最初的艺术家都是工艺好手,艺术的实用性是先于观赏性的。Fine Art是对生活各种大件小物的艺术化处理,使其观赏性和实用性并存。这种根植在生活点滴中的美丽情趣让人赞叹、欣羡。

参观当天刚好是荷兰使馆的艺术展示日,我们得以全面地接触到了荷兰使馆想要展示的文化传统与当代艺术的衔接。当天参观者较多,外院的学生分成了好几个组,我所在的第二小分队的领队是Robert先生。Robert长着一张欧洲知识分子的典型面孔:瘦高个,浅黄色的头发精神而整齐,无框眼镜、随意的黑色衬衫和裤子让他的儒雅中多出了几分艺术气质。他自称是个艺术的门外汉,但介绍起来到位又专业,让人印象深刻。展品是2003年裴靖康大使,上任时从私人收藏家那买来的,使馆几乎每换个大使,藏品的风格就会做出些许的改变。荷兰艺术装饰性很强,但看不出奢侈的痕迹,即使是最昂贵的画作,装帧也十分简单,显得很亲民。

隆重被介绍的画来自荷兰在世“最昂贵的女画家”,出生在南非的Marlene Dumas。使馆办公室挂着Dumas的画是用打印机完成的,画上是一个黑人女性。Dumas的画面如同社会学研究,坦率地呈现出种族、性别、宗教等问题,揭露了“文明”中令人难以置信的荒谬,令人感到既亲密又疏离。我们参观的大多数是摄影作品,离我们日常生活比较遥远,名字也过于写意让人难以完全记住,但是我记得这些艺术品带来的强烈冲击感:有利用人影塑造出的诡异房间,除了光亮强烈的门、窗,整个房间黑暗而空旷;利用显微镜创造出的海洋摄影;利用镜子拍摄出的花朵,色彩鲜艳到不真实,造型相当别致;还有有趣的街拍,将某些特定的人归类……

荷兰艺术不仅仅体现在传统的艺术范畴,更在生活中有高度的参与度。在随后的讲座中,主讲人是Lundgren女士,她曾任荷兰新闻司参赞,现在在大栅栏拥有一家名为ubi的画廊。她讲述了荷兰艺术是如何融入荷兰人的生活的,以及荷兰艺术在中国的发展、在北京如何欣赏到纯正的荷兰艺术。荷兰的设计师与意大利的设计师不同,他们注重的是更加生活化的东西,琐碎如名片夹、装订机,常见如椅子、书架。Lundgren女士总结自己理解的荷兰艺术:亲民、生活化、简约、喜好自然元素的运用……

这种自发的文化传播确实值得我们反思和学习。如何在文化同质化的现代,找到中华文化的定位,并进行合理的延伸扩展,不仅是汉学家们的任务而已,更是每一个中国人、我们年轻一代的责任。

再来说说大家耳熟能详的奥地利的音乐。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新年音乐会是许多古典音乐爱好者心向往之的。在中国,也可以听到很棒的奥地利音乐会。奥地利使馆每年会组织音乐会,主要是满足在中国的奥地利人,但也为爱好古典乐的中国人提供免费的票券。在我们离开前,工作人员非常热情地留下了“索票邮箱”,鼓励我们尽量都参加一周后的音乐会。音乐会在周四晚上,身处沙河的我没有抽出时间去聆听,颇为遗憾。

从使馆的人员设置来看,各国使馆想要打文化牌的动机不言而喻。文化的体现方式有很多种,通常艺术、科技是比较容易归纳的体现。使馆的参赞、大使几乎个个身怀绝技,唱歌剧、演奏乐器、画油画等绝活加身的工作人员不在少数,侃起本国文化和欧洲艺术也都头头是道。使馆的工作人员除了中规中矩的法学科班出生,不少是理工科、艺术专业的,使得使馆的运作更加饱满。

“国之亲在于民相亲”

使馆参观有时能撞上某个主题活动,如荷兰的艺术展出日,但更多的是反映出两国的外交动向的活动。

2014年是中法建交五十周年,法国使馆非常热情地向社会发出了参观邀请,接待我们的是法国驻华大使白灵女士。白灵女士不但欢迎我们去参观,还信守承诺,在两周后来到沙河校区,在赵进军院长的主持下,完成了一场友好的回访。

3月初,俄乌纷争的敏感期,克里米亚公投结束后,时研使馆组负责人恰好收到俄罗斯使馆的回信:非常欢迎外交学院学生们的参观,时间定于3月28日,并且提出增加一项活动:与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学子进行友好对话。

听到交流对象是来自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学生,大家不禁有点压力。赫赫有名、精英云集的国立莫斯科学院,建校初衷和外交学院类似,是一所专门培养国际关系方面人才的专业学院,在俄罗斯本土享有很高的声誉——许多权贵子弟都以在此就读为荣。

当日,外交学院和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各派三名代表,谈了对中俄关系认识展望的想法。由于只有40分钟的交流时间,双方提前写好了报告,所以活动的展示性比交流性强。双方学子有共识,即中俄两国间的友好关系是基于地缘政治上的合作互信,但两国间的文化交流还远远不够。尽管中俄之间通过政府运作已经有“中国文化年”、“俄罗斯文化年”等活动,但是交流活动的自发性、频率强度仍需加强提高。从习大大的第一个出访国是俄罗斯,普京对习大大出访的欢迎程度等,双方学子都认为中俄关系就政治层面非常不错。俄罗斯学子表示,虽然中俄在经济上的合作成果显著,前景可观,但是应该更进一步地进行优势互补,如中方出资,俄罗斯提供资源支持,两国共同开发西伯利亚,实现资源的可持续发展;在文化层面,中国的年轻一代对俄罗斯的印象多来自老一辈人对苏联的印象,欠缺对俄罗斯民族历史的认知。

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地位的特殊,可以从他们官方性非常强的报告中感受到。这是一场青年智力的较量和融合。从许多细节中可以看出俄罗斯对此次对话活动的重视程度:录制报告视频,双方报告的电子版存档,俄罗斯公使陶米恒全程一直认真倾听双方学子的对话。

俄罗斯学生流利的中文让我们印象深刻。做报告时,他们熟练引用和使用中国古文、成语。原来,中文是莫斯科国际学院的重要外语项目之一。相比之下,交流的中国学生,俄语水平逊色很多。同学们对文化推广有了更多认识,公共外交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话题之一,“国之亲在于民相亲”这句古语在外交新的发展时期中再次被强调、提起,有着相当的现实意义。使馆的一项重要职能为“发展”,指的就是发展两国的关系,其中最重要的途径就是加强所驻国民众对本国文化的认知和认同。

(作者系外交学院时事研究会副会长)

责任编辑:张蕾磊

时事研究会每次组织使馆参观,同学们都热情报名。我觉得,一次好的使馆参观,并非是从人数体现出来的,而是体现在交流效果上。在使馆中,每个人都是代表者,作为新生代主力军的青年,自然是被使馆所看重的交流对象。“高大上”的面具下,是时兴的“公共外交”,其中丰富的寓意,具体落实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这种传播的责任,是需要我们当代大学生共同承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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