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尔大街》的狂欢化特征

2014-04-29 11:43苏漩王佳英
理论观察 2014年2期

苏漩 王佳英

[摘 要]《米格尔大街》是V.S.奈保尔的代表作之一,小说反映了前殖民地地区人民的生存状态,是一部狂欢化程度很高的作品。本文运用巴赫金狂欢化理论,对小说的狂欢化语言、人物形象、世界感受进行研究,深入分析小说内部的狂欢化世界,以及狂欢背后所折射的严酷的生存现实。

[关键词]《米格尔大街》;狂欢化语言;狂欢化人物形象;狂欢式世界感受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2234(2014)02 — 0112 — 02

[收稿日期]2014 — 01 — 20

[作者简介]苏漩(1987—),女,山东淄博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V·S·奈保尔是著名的印度裔英籍移民作家,他与拉什迪和石黑一雄并称为“英国移民文学三雄”。奈保尔的作品以印度、非洲等第三世界国家为背景,多描写殖民地人民的生活状态,全球化对于这些地区文化的冲击以及当地人民精神家园的丧失。奈保尔坚持写实为主的创作风格,主张真实的反映世界,语言中规中矩,直截了当,这一特点在他的处女作《米格尔大街》中已有体现。

《米格尔大街》是奈保尔的处女作,也是成名作,曾获得1959年的萨默塞特?毛奖。这部小说由十七个短篇组成,故事发生在西班牙港一条叫做米格尔大街的贫民窟似的街道上,讲述的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米格尔大街》的语言讽刺幽默、情节怪诞荒谬,小说总体呈现了一种类似于巴赫金所说的狂欢化的生活状态,在一幕幕闹剧之后,总是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绝望、压抑的悲剧气氛。

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有三个重要的概念,即狂欢节、狂欢式和狂欢化。狂欢节源于古希腊罗马神话和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狂欢节民俗,是有很长历史积淀的一种文化象。狂欢节期间,人们摆脱日常的等级规范,带上面具,狂吃豪饮,载歌载舞,尽情释放自己的原始本能。巴赫金认为狂欢节是有别于现实生活的“第二种生活”,它是“颠了个的”。狂欢式是狂欢节上一切礼仪、活动的总称,具有十分丰富的象征意义。而狂欢式转化为文学的语言,就是文学的狂欢化。从狂欢节到狂欢式,再到狂欢化,就是巴赫金狂欢化理论从生活实际应用到文学文本的过程。《米格尔大街》是一部狂欢化程度很高的品,主要表现在诙谐幽默的广场语言,典型的狂欢化人物形象,以及文本中深刻的狂欢式世界感受等方面 。

一、广场语言

狂欢节期间,人们暂时地摆脱了日常生活中的制度、禁令,打破了平时森严的等级关系,形成了一种与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交往方式。在这种自由的交往过程中,还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语言,即狂欢化的语言。巴赫金认为狂欢化的语言主要是通过广场语言来表的,他“将广场语言定义成是与官方规范的、严肃单一的语言相对的民间语言”〔1〕(p20)。广场语言包括骂人话、赌咒发誓、插科打诨、反讽、吆喝等多种形式,小说中体现最明显的是反讽和骂人话。

巴赫金指出,“民间的吹嘘总是反讽性的,总是在多多少少地自我嘲笑(我国旧时的贩夫、货郎等的吹嘘也是如此);在民间广场上甚至贪财和蒙人都带有反讽和半公开的性质。”〔2〕(p182)伊莱亚斯是米格尔大街上与众不同的一个孩子,他聪明上进,学习努力,梦想着长大后成为一名医生。伊莱亚斯参加剑桥高级班的考试,却连续三次考试失败,而这仅仅因为考卷是英国人出的。后来伊莱亚斯参加卫生检查员的考试,还是连续失败了,因为他没有钱去行贿。

最终伊莱亚斯成为了一名垃圾车司机。他绝望地说:“在特立尼达你还能指望什么呢?就是请人剪个脚趾甲也要行贿。”〔4〕(32)短篇的篇名虽然是《他的职业选择》,但是伊莱亚斯实际上完全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和权利。身处英国殖民统治和行贿受贿成风的特立尼达,他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被动的接受。这里不仅讽刺了宗主国的殖民统治,还讽刺了贿赂成风的特立尼达政府。

民间狂欢节日中的骂人话不同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纯粹贬损性质的骂人话,它“犹如一个镍币的两面,假如正面是赞美,反面则是辱骂,反之亦然。广场话语是一个具有两副面孔的雅努斯”〔5〕(p187)。《直到战争来临》中,哈特带着一群孩子去海边抓螃蟹,却被爱德华的一个恶作剧捉弄了。哈特不仅没生气,还半开玩笑地对爱德华说:“你哪里是我的亲兄弟,你简直就是个狗娘养的。”〔6〕(160)哈特骂他的兄弟是狗娘养的,并没有道德上的谴责,而是一种玩笑式的亲昵,充满了狂欢式的随便、平等、亲昵和欢快的色彩。《母亲的天性》中的劳拉爱她的每一个孩子,但是她却经常骂她的孩子是“大嘴巴畜生”、“罗圈腿母狗”等等,劳拉并不是真的在辱骂她的孩子们,而仅仅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戏谑。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话语在解除语言禁忌的同时,也能发泄人们对生活的不满,是一种解放了的自由。

二、狂欢化的人物形象

狂欢化文学中,有一群特殊的人物,他们是狂欢节中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们就是小丑、傻瓜、疯子和骗子等人物形象。这些形象看似荒诞,但是具有十分丰富的象征意义,是深度狂欢化了的个体,每一个形象都使得文本具有了深刻的狂欢化特征。《米格尔大街》中的人物集合了各式小丑、疯子或傻瓜,比如流浪汉博加特、木匠波普、理发师博勒、精神病患者曼曼、开妓院的乔治等等。

小丑是狂欢节中典型的形象,不管是他们的外表还是内在,都有异于常人的特质,正因为如此,他们天生具有诙谐的特征、与现实生活完全迥异的世界观和价值体系。《花炮制造者》的主人公摩根一出场便具备了小丑的诙谐效果,“他的脖子很长,能像鸟脖子那样转动自如。他的眼睛很亮而且永远动个不停。他说话时头总是一点一点的,好像他不是在吐字说话而是在啄米糠”〔7〕(68),摩根整个就是一个令人发笑的“鸟人”。此外,他的一连串荒诞的行为也烙上了小丑的标志。摩根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惹人发笑,一个是让人们买他制作的烟花。为此他每天都想些让人发笑的新招,他甚至还想出了“家庭审判”这招。摩根把他家弄成法庭的样子,他自己则是法官,挨个的“审判”他的孩子们;他把自己家的烟花全部点燃了,就是想让人们承认他的烟花,最后却因纵火罪被判刑;为了证明他的男性尊严,他跟别的女人偷情,却被老婆捉奸在床,还挨了顿打。他的这些荒诞滑稽行为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也不断地对抗和消解着官方真理,它将严肃的官方体系彻底脱冕。

疯子是狂欢节上另一个重要的形象,巴赫金认为疯子最大的功用就是利用角色面具所赋予他们的特殊权利,借助疯癫的外表公开揭露、嘲笑甚至辱骂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方神圣事物。曼曼是米格尔大街上人们公认的疯子,在他身上有很多的怪癖,他每年都会参加选举,而且每次都会得到三票;他喜欢写字,常常会用一下午的时间来写一个字;某一天,他从一个疯子摇身一变成了能看见上帝的人,他开始在米格尔街布道,并且有很多的信徒;他还为自己导演了一出“耶稣再生”的闹剧。借助曼曼这个“疯子”的面具,作者不仅讽刺了特立尼达看似严肃的选举制度,还讽刺了神圣的宗教制度,以及米格尔街上那些相信宗教能改变命运的无知的、愚昧的人们。

三、狂欢式的世界感受

狂欢式的世界感受是狂欢化理论的核心。巴赫金认为狂欢式世界感受的主要精神是:“颠覆等级制,主张平等、民主的对话精神,坚持开放性,强调未完成性、变异性,反对孤立自足的封闭性,反对僵化和教条。”〔8〕(p68)狂欢思维主张一切颠覆和变更,米格尔街人身上有着强烈的颠覆精神,主要体现在对理想的颠覆、对男权的颠覆和对传统爱情观的颠覆。

伊莱亚斯无法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当医生的梦想,而“我”却通过母亲对政府官员的贿赂得到了去英国留学的机会。在米格尔街上,实现梦想这件事既简单又困难。你通过努力和坚持不懈得不到的东西,都可以用行贿受贿获得。作者颠覆了理想原本的样子,向读者展示了米格尔街人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米格尔大街》中还体现了对于男权的颠覆,在特立尼达这个男性话语占主导地位的地方,女性的声音是很微弱的,他们常常在物质和精神上受制于男性而没有任何的反抗意识。但是在小说中,有两个敢于颠覆这种传统的女性形象,就是妓女劳拉和摩根太太。劳拉虽然在生活上完全依靠男人,但是在精神上劳拉从不屈服于男人。她经常对他的情人又打又骂,完全是两性关系中的主导者;摩根太太几乎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大家长”,丈夫摩根在她的跟前,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就算是她当众骂他、羞辱他,他也不敢反驳一个字。在男权至上的特立尼达,劳拉和摩根太太的行为是叛逆的、不被允许的,但它又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作者笔下的米格尔大街。小说第12个故事《只是为了爱》讲述了贵妇赫瑞拉太太与患有精神病的情人托尼私奔的故事。赫瑞拉太太放弃了上流社会的生活,爱上了丈夫的病人托尼,并且与他私奔到了“贫民窟”似的米格尔街,过上了下层社会的活。赫瑞拉太太爱的疯狂,她甚至能够承受托尼的打骂,妇人跟精神病患者的爱情组合完全颠覆了人们对于传统的男才女貌似的爱情的美好想象。在狂欢化的爱情里,任何人都可以充当爱者或被爱者的角色;在狂欢的世界中,存在即是合理。然而赫瑞拉太太最终还是回到了丈夫身边,对于这个上流社会的贵妇来说,这场爱的狂欢也许只是她逃离安逸生活的一次尝试。她企图通过颠覆生活的各种规则和约束,摆脱现实的束缚,获得一种虚幻的满足。

狂欢节期间,人们可以暂时地摆脱现实生活,但是一旦回归现实,狂欢节上的一切便成了无法实现的乌托邦。狂欢节的存在毕竟是一种虚幻的存在,在这种快乐的虚幻背后,往往蕴含着深刻的悲剧本质。于是通过喜剧的外衣去挖掘故事的悲剧意蕴,便是巴赫金狂欢化理论的伟大之处。在米格尔大街这个无所不包的大千世界,人们打骂、酗酒、偷情、盗窃……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激情,但是这种狂欢式的生活毕竟只是暂的,人们一旦清醒过来,就发现生活依然艰辛,也依然没有任何出路。摩根意识到人们对他的鄙视之后,像个疯子一样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向路过的人们挑衅,不停的大喊叫。摩根就像是一只困兽,想要冲出牢笼,却有没有力量,只能拼命的喊叫以发泄他的愤怒。大脚在输掉拳击比赛之后,像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劳拉在听到大女儿怀孕之后,意识到她没有办法阻止女儿走她的老路而彻底崩溃……狂欢结束,留给米格尔街人的是永久的痛苦和深深的绝望。他们无力改变命运,只能在社会边缘求得一隅,在痛苦和绝望中艰难的生存。

四、结语

《米格尔大街》是奈保尔文学生涯中很重要的一部作品,他第一次向读者展示了他童年生活过的特立尼达。小说中,作者对米格尔街上一系列小人物的描写,深刻的表现了他们狂欢化的生存状态以及狂欢背后的悲凉本质。本文通过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分别从文本的狂欢化语言、狂欢化人物形象和深刻的狂欢式的世界感受三个方面解读了《米格尔大街》的狂欢化色彩,并阐述了在狂欢表面下的悲剧本质,深化了文本的主题。

〔参 考 文 献〕

〔1〕刘晓飞.文教资料〔J〕.2009(6):20.

〔2〕〔俄〕巴赫金.拉伯雷研究〔M〕.李兆林,夏忠宪,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82.

〔3〕〔英〕奈保尔.米格尔大街〔M〕.于晓丹,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1:127.

〔4〕〔英〕奈保尔.米格尔大街〔M〕.于晓丹,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1: 32.

〔5〕 〔俄〕巴赫金.拉伯雷研究〔M〕.李兆林,夏忠宪,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187.

〔6〕 〔英〕奈保尔.米格尔大街〔M〕.于晓丹,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1:160.

〔7〕 〔英〕奈保尔.米格尔大街〔M〕.于晓丹,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1:68.

〔8〕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68.

〔责任编辑:谭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