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给启功写信,信封上书“爱新觉罗·启功收”。因为众人皆知他的祖先是雍正。先生开始只是一笑,不以为意。信件越来越多,启功索性标明“查无此人”退回。后来,启功特意在《中华读书报》上昭告天下:“我既然叫启功,当然就是姓启名功。现在很多爱新氏非常夸耀自己的姓,也希望别人称他姓爱新觉罗。这无聊……
1994年底,先生终于同意央视“东方之子”来寓所采访。采访组一上来就列举他的众多头衔,先生一句话轻轻拨开众多桂冠:“这叫此地无砂,红土为贵”。
之前,一个学生在场协助准备资料,以为先生会把诗书画集都拿出来以供拍摄,见先生坚持只摆学术著作和论文集,大为不解,启功则说:“我首先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老师,其次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人员,书法绘画作诗填词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业余爱好,是你做这个工作本应该会的,值得一说吗?”
先生90岁高龄时,接受央视“东方时空”的采访,坐定之后主持人自然以名誉桂冠拉开话题:“大家公认您是一位享誉海内外的书法家,可是您在文物鉴定、古汉语研究上也取得了很高成就。”高帽子一举,先生即身体前倾目视主持人说:“我告诉你,不是这样。如果我说我会飞,你信吗?你信吗?”主持人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嗫嚅出几个字:“当然不信。”先生随即说:“所以说,我说的话也是不算数的。”
1995年11月的一天,数十位学者会聚在北京师范大学英东楼,讨论先生的新著《汉语现象论丛》,对这部别开生面的著作给予高度肯定。讨论结束前,一直正襟危坐、凝神倾听的启功站起来讲话。他微弓身子,表情认真地说:
“我内侄的孩子小时候,他的一个同学常跟他一块上家来玩。有时我嫌他们闹,就跟他们说,你们出去玩吧,乖,啊?如此几次,终于有一天,我听见他俩出去,那个孩子边下楼边很有些不解地问:‘那个老头老说我们乖,我们哪儿乖啊?今天上午听了各位的发言,给我的感觉就像那小孩,我不禁要自问一声:我哪儿乖啊?”
听完这最后一句,静静的会场里伴随着欢笑,响起热烈的掌声。
一则故事,一段比兴,表现出幽默,暗和着感谢,也传达了谦虚。
思考 启功是不太像名人的名人,傲气和做派在他身上很难找到。他的学术著作、他的诗书画作都同他的为人一样,没有架子,不玩花招。用他自己的话说,都是“老实交代”。这是谦虚还是坦白,我不知道。但启先生不愿让别人把自己摆上“神坛”远远地朝拜,而宁愿走下来和“追星族”们沟通交流的心意还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年少多磨的末代皇族,一位勤勉宽容的睿智长者,一代诗书画三绝的文博大家,一棵苍老遒劲的百年苍松——这就是启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