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芳
我从小没什么天资,是个十足的笨小孩。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考试,我得了5分,这5分的幸运来自于那个字母“O”,老师找来了我的母亲,说:“你这孩子我教不了,你还是领回家吧,省得浪费学费。”母亲偷偷地抹着眼泪,把我领回了家。
母亲没上过学,只上过几天知识青年开办的识字班。母亲说:“你看,我从小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可不能像我一样啊,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上学的。”我没有说话,我不是不喜欢上学,上课也听得很认真,就是学不到脑子里,说到底,还是我笨。
母亲找到在村小学当老师的堂叔,让堂叔把我调到了他的班里。堂叔对我要求很严格,但对我的笨仍就束手无策。一次背课文,是骆宾王的“咏鹅”,我站起来,小心地背:“鹅,鹅,鹅;鹅,鹅,鹅……”持续了大概十分钟,我还没接上第二句。一个男同学站起来:“老师,还是我替她背吧,如果等她背出来,恐怕我们和鹅都饿死了。”然后是哄堂大笑。我站在那里,脸红没红我不知道,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回到家,我把书包扔进母亲怀里,没好气地说:“我再也不上学了,我笨死算了!”母亲没有责骂我,把我搂进怀里说:“谁说我们妞妞笨啊?你看,你折的纸船多漂亮啊,你们同学有的好像都不会折吧;还有,你编的蝈蝈笼多好看啊,你大娘说比集市上卖的都好看哩……”母亲絮叨着,数着我不曾笨的理由。
日子一天天挨着,我依旧是笨的,笨的毫无理由。
三姨生了小表弟,母亲要给他做双虎头鞋做礼物。纸样儿剪好,母亲用针线把纸样缝在剪好的袼被上,然后依据纸样上描画的虎头刺绣花样。
母亲说:“妞啊,你看我老了,眼睛不听使唤了,你帮我绣一下花样啊。”我接过来,小心地绣着,母亲在一旁指导着我。两天后,我居然完成了虎头样的刺绣,母亲很高兴,连夜缝制,一双虎头鞋在我们娘俩的合作下,完美得天衣无缝。
春节的时候,三姨抱着表弟走亲串友,逢人就说:“你看,俺大姐家的妞妞手可巧呢,这鞋上的虎头就是她绣的呢,你们看,多好,活灵活现呢。”那个春节,是我过得最愉快的,我忘记了我是个笨孩子,只记住了那些来自同龄人的羡慕的目光。
母亲说:“人,没有一个是笨的,只是你的脑子对学习来说还没开窍。只要肯吃苦,谁都不是笨人。”我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学成个样子。
每个夜晚,母亲陪着我,我在灯下发奋努力。老师布置写五遍的作业,我写上十遍、二十遍,课文背不下来,我就抄书,一遍、两遍……直至我能够记住每一个标点符号。
三年级上学期的期末,我以第二名的成绩证明了我不笨。母亲为我买了一双粉红的凉鞋做奖励。
都说笨鸟先飞,但也要有飞行的翅膀和力量。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的母亲给了我飞行的翅膀,虽然无影無形,但它一直带我飞,飞过了所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