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淼
1
时间的导火线,一点就燃,一座锈迹的古堡危在旦夕。
周遭,寒风刮得很重,还刮伤一只乌鸦起飞的黑。
天空翻滚漆黑之水,淹没整座伤残的村庄。
石头垒起的城墙,一万年老化,一万年松弛,一万年轰然倒塌,眼睛是丰厚的证词。历史背转身的瞬间,狂啸骤然熄灭。
2
雪噙着泪,在遥远的半空中哭泣,一块铅色的云,严重击伤谁的要害?
寒冷一次次灌入,速战速决的野心十分张狂。
灯盏用心等待黑夜,就像一个恋人苦等一个断然离去的负心汉。
一根生硬的尾巴,老是背离家门,满腹狐疑地流浪。却不知前途已经断裂,后路已被拆除。
3
此时此刻,所有的燃烧都很软弱,不敢有半点咳嗽。
醉汉还在喝酒,把一块冰冷的石头当作了温床。
打马走过天涯的蹄声还在秋风里枯黄,还在一本发黄的古书中做着经典而含蓄的梦。残阳如血啊,来自谁的伤口?
风刮裂的冻土,干涩,失血过重,闲置起来,没有回音。
4
雪噙着泪,衰草离披的景象被挤兑成大地的伤疤。
眼前的云朵很瘦,雪被抬得越来越高,冬的颜色却更加蜡黄。
从昨天走到今天,一路向高原的高处翻越,雾拧不出水,唱不起歌,菩提树根凋叶残。
紧勒缰绳的手背肿了消,消了肿,掌心被草地的广阔挤成窄小的缝隙,遗漏血色的霞光。
一条猎狗强悍地与猎枪站在一起,结成死党,让远处的狐狸胆怯地藏匿。
5
摸一摸龟裂的土,脚尖与脚掌对话,没有人懂,也没有人过多地打探其中的消息。
雪,始终落不到地上,悬空挣扎的雪活像大病了一场,咳嗽也越来越达到膏肓。
古铜色的死寂覆盖了谁的脸?
时间仿佛一只怪兽缺失了耳朵,缺失了来回走动的记忆。
一棵树,叶子在脚底氧化,树干伤痕累累,肇事的小刀却公然逃遁,做着疯狂的梦。
6
独坐一节车厢,没有耐性是不行的。
失去交谈,失去睡眠,处在孤癖性格里、灯光比黑色更暗。
不愿张扬的脸,离窗外只有咫尺。隐隐从窗缝看去,站台上一个老头手里握着一把枯瘦的梦,并且用力左右摇晃,这叫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却激活了我水葬多年的联想——
老头的一把梦,连同他的岁月都走到了站台的边缘,他的满头白发仿佛正在抓紧燃烧,抓紧风化,不想留下人生的灰烬。
7
夕阳困倦了,爬上了谁的肩膀,决定回家。然而,我的家呢?
我的家远在南方,一条河瘦成了凡,高的笔,满怀希望祈盼着葵花的春天。
站台割破流畅的线条,是谁犯下的错呢?
被挤出车体的人,在冰冷的窗外个个都打着哑语,走路的姿势各异,但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夸张——缺乏必要的和谐支撑,冷若冰霜的背影一拨一拨地消散。
8
在高原,河床被滩涂取代,一些裸体石头,毫无羞涩地躺着,让人参观或咒骂。
春天遥远,甚至遥遥无期。水被冷得咳嗽,却无雪被过冬。一把火在远方燃成温暖,却没有人把温暖举过头顶,照暖冻僵的水。
脚步仍在向前,站台喋喋不休地把前途斩断,断口只能等待下一次的启动疗救。
我顺手揉了揉眼,世界骤然黑白不清。手放下了,却又四座皆惊。
9
山,站在高原上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天边的雪线拐了两拐就躲得看不见了。
长长的思念瘦成粗线,始终缀不密游子衣上的针脚。没有雪,也就没有远道而来的消息,把幸福催生。
10
一只废旧的塑料袋,乳白色的命运十分苍凉,面朝黑色的骨头有气无力地靠在风口,味道平整地公开夹衣,让风亵渎自己的清白。
蠢蠢欲动的尊严裹紧厚厚一层虚荣,却不知去向是东是西,是南是北,一张褶皱的脸怎能粉墨登场,博得众人仰望?
11
翅膀盘旋成七十二级暴风,没有雪覆盖,今夜的黑由谁来洗白?
雾失楼台的楼馆封住进口,有车声戛然扑向馆门,清晰的叫喊擂击空洞。
门口的钥匙摇身变成金簪,与凤凰对话,活像攀附钱包的女色。色情诱人。
山很高。却忘了高原的巍峨。
风尘,漫道,苦旅,心情。全没有雪覆盖,这个冬季的符咒尽是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