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风(组章)

2014-04-29 00:44爱斐儿
星星·散文诗 2014年3期
关键词:风信子蓝色

爱斐儿,本名王慧琴(1966年5月-),医生,诗人,从事临床医疗工作至今,现居北京。2004年出版诗集《燃烧的冰》,2011年出版散文诗集《非处方用药》,2013年出版散文诗集《废墟上的抒情》。先后参加“第31届世界诗人大会”、“第三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第11届散文诗笔会”。曾获《第四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首届《河南诗人年度奖》。先后主持《现代青年》《诗歌月刊》等杂志的散文诗栏目,《大河诗刊》副主编,《大诗歌》编委。

蓝铃花

我有一个人的日出与日落,也有一个人好看的雁阵、好闻的秋风,还有一个人慢下来的光阴,拆不散的天空与湖泊、影子和我。

只为一点闲情落脚这里,顺便看看雷雨与星辰,听听一只鸟划过云天时,那么空的声音。

拥有一个人的旷野,这多么好。可以放心地呼喊,放心地沉默,以任何一种方式告诉烟雨的另一端,一首诗总是停留在最柔软的中途,面对井一样深的谜底与良辰,痛并欢喜。

起风的时候,你会听到我蓝色的声音,只为让你明白,我站在这里,不只为倾听那个带我来的人说:蝴蝶不见了。

接下来,你会看到,白云正在美好地远去,一场接一场风雨,也浇不灭我心头的善意与温良。

但是,我无力让时间静止下来,就像我无力阻止狼群与虎豹,踏过花丛,打破梦幻,留下光、影、饥馑与野性。但我会极力控制好自己的音色,决不会让女巫和妖精窃走我声音里彻底的清脆。

旷野之内,青草借助吹拂说话,我与仅有的美交谈,然后写下蓝色的诗句。把我眼里的一切,亲手交给七月,用来终结时光中的忧伤和虚妄。

在这里,属于我的阳光、雨水、月明星稀,也分别属于那些藿香、苍术和蛇床子。虽然,大雨之中,谁都可以为失去的往事失声痛哭,但是,我总是心有所系,甘愿与一株龙胆草日夜相照,为彼此知心的疼痛守口如瓶。

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遍野轻轻坠落的青草香,和牛羊俯身大地的样子,加深了世界的宁静。我在这里,只需保持一个安静的姿态,即使不说一个字,月亮也会升起自己一生的光,照亮我们彼此的孤单。

我一直面对的岁月,把每滴露珠、每一朵花打磨光洁交给我阅读,而我喜欢收拢它们带给我的安静,认真聆听风声为我反复述说远方雨滴里的江南,孤烟所指的大漠,它们织就一段白云飘过山顶的时光,它们终会为我送来诗歌和爱人,让我忘记孤单的身世,曾经染蓝了我河流一样的忧伤。

我终是比那些妖艳的事物爱的更多一些。

如往来的风声和烟云,头顶的日月和地底的草根;这一切,终使我身染“泉石膏肓,烟霞痼疾”。

蓝莲花

这是自然的夜晚,我能看清你倒影水中的样子,像一块淡蓝色的冰块,镇压住你面前溢出来的月色。

一朵蓝莲花,具备足够的安静和力量,捧出草药和黎明,度稀薄月色、更深的念想。只有风会吹动荷香,如琴上琴声,止于皓月、明镜。

我自然看得见松间那条清泉,飞流而下,源的那一端是缘,另一端也是。

常常想起你说起的远方,以及远方山顶上的庙堂,回荡在云雾深处的木鱼晨钟。我仿佛看见彼岸那棵菩提树端庄的坐姿,面对一条竹菊吐香的路,就是我一直想走的那条路,通往明天。而你还在持续右行,长长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你身前身后。

我自然不会经历你的冬天,无法说服湖面厚厚的冰盖,为你释放温暖的涟漪,无法陪你坐在落叶遍地的纸笔面前,完成对寒冷的审判。我只有这一个夏天,可以等在你经过的路上,却被水阻隔,并被四方的雨水围困。唯有这一世超脱出尘的蓝色冰雪,可盛开于你的睡眠,默然接受爱你的必然。如莲花,爱水;如菩提,爱觉悟。无论我的词语是深、是浅,这无边荡漾的尘世,有你,便寂静、欢喜。

龙胆草

只有蓝能迷惑我。

当漫山遍野的秋草繁花,身披古老的迷雾一路铺天盖地般走向山峦和大地尽头,你只小小的一朵、或一簇,泠泠地开着,正是你无语的神态最使我钟情和心动。仿佛多深的雾气,也不能令你情绪模糊,仿佛很深的梦、很深的爱,还没有完成。

你的蓝,是风一样的静默,是彩虹的余烬,对我是致命的深渊、也是陷阱,带给我无望的陶醉和自甘的沉沦。可你分明有深井一样的眼神,可以打破禁忌、割断绳索,摊开掌中的无声浪涛,风平浪静的神态仿佛在说着,没什么好担心的,无论天塌地陷般的情感像烈马一样奔向悬崖的时候,也绝不会挣脱你手中的缰绳。

总之,我在你身上看见了这种景致:静止的水、隐匿的爱和光,牵系着那些迎风颤抖的旷野与山脉的远影,就像我一直就了解你有着什么样的愿望,比如面对生长与凋谢,比如你眼里深不见底的孤独,就像你从未见过的一场雪。你也会在我身上看到长天与秋水,落霞与孤骛消褪的痕迹,最终,这一切,都会交给安息一样的黑夜。

《本草纲目》中曾这样描写你:味苦,性寒。归肝、胆经。清热燥湿,泻肝胆之火。这样的描述很符合你凛冽,刚正的性情,侠肝义胆的气质。假如还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尘嚣围困。或许像你一样拥有一个侠肝义胆的名字,独立于旷野之内,拥有满眼的天地和星辰,只把风云激变当做最寻常的光阴,即拥有临危受命的从容,亦具备斩妖除怪,驱鬼降魔的淡定,并深谙自己的孤独。

紫露草

说到色彩,我不想遗漏紫露草。不想中断这一脉蓝色与山水的连接。你的存在,或因那大片海水隐退,陆地上岸,留下来,只为展示波涛如何退回平静。

深海的记忆当然生动且遍布杀机四伏的暗礁,海沟也远比陆地山峰更加陡峭,只有站在远离海岸的陆地,述说自己如何走出围困,如何平息潮水一样起伏的热望的时候,才能真正拥有风平浪静的语气。仿佛自己有把握深信,那消失在影子里的岁月,再也不会越过你头顶的光明原路返回,遮挡你望向远方的视线;再不会与浪花追逐,奔赴一场粉身碎骨又莫名其妙的较量。

有时候,幽深辽阔的故事,恰好需要最简单的复述,在情节里布下淡淡的薄雾、从记忆里抖落许多露珠,平淡的语气,符合你从海天承继的蓝色气质,看似简单的只言片语,明显有别于鸳鸯蝴蝶的小做派。

你的平静,来自于目睹过太多的事物披挂满身伤痕掩面而过,目送过更多的事物死于单调疲惫,你唤不回那些从傲慢走向偏见的羊群,你也无法劝阻那些背负沙子向荒漠迁徙的鱼。

你只能在每日清晨,把心怀里的海水小心打开,细腻沉淀,你只希望每一个经过的人,慢下脚步,读一读这露水一样小的心思,海洋一样深的热爱;只因担心你被浪潮席卷,担心你被太阳灼伤,为这小小的担心,它就站在这里,一等,就是万年。

蓝色的风信子

在荷兰,我邂逅了雅辛托斯死后的爱情,隐含西风风神泽费奴斯的阴谋,就像阴雨天气总是不愿放手北欧的五月,天空总是飘着从大海深处归来的雨水,并一再强调它冷静的结论:朱颜最易褪色,怀念也最易陷入忧伤。就像开在血泊中的风信子,用悲伤成就了爱情的结局。

人们自带不同的命运风雨兼程前来,在一场盛大的花事面前,却少有人保持静默,人们向花丛投掷高烧和谵语,却发现最美的花朵,其实静谧如同幽灵,不肥不瘦,不紧不慢,一颗心不死不伤,透明的可以穿越时空。

我是最易被图景迷醉的人,却在你万马齐喑的寂静里历经死生,发现了最美的惆怅少有日出。

不能像风信子一样精准地把握静谧、幽深,直达爱的永恒;只能一直追逐,一再错过,日升时向往,日落后怀旧,在耽搁的剧情里痛心疾首。全不似那些风信子,它听不懂汉语的发音,它只读得懂阿波罗的眼神,不惊不喜的神态,是否在说:曾经深爱过的人,只会用最深度的沉默掩埋自己的心痛?

勿忘我

她忽然就流下了眼泪。明白自己将面对一幅想象的画面,开始地久天长的等待。

为此,她时常陷入回忆。一条通往庙堂的道路其实很短,她却拐了好多个弯,才落座你的面前。那一刻,大雾立即散尽,她看到了很久远的从前,从歧路上回来,迎面相遇的一瞬,那眉眼、笑容、语音,透过雕栏玉砌的诗词婉约传来,恍如隔世的感觉把她固定在午后的一小片时光之内:“你终于还是来了”。至今,她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只安静地看着你,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前的遮挡物。

有人搬来暖意尚存的秋天供她隐身,在最喧哗的风声里,像一片薄薄的影子,蓝的端正且无言。许多人传说她有能力屏蔽山摇地动的乱象,岂不知,她只爱萃取你言语中的天空、云絮、道路和时光;她只爱搬动有效的词语,令它们为自己虚构一个梦蝶的园子,缓慢升起星辰、草木、一个人飘零的身世、一个个常常失语忘言的晨昏,最后,它们会在一处风景内完全静止下来。

或许只是一瞬,或许不会永恒,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秋风约不约黄花,钟声入不入寥廓,既然你已经来了,就不再是过客。

只是在你现身之前,她只是时常感觉寂寞,此后,她将真正体会孤独。 “今生,我不会再把你忘记。”她说,一袭红尘还不足以蒙蔽她的清风明月,她的琴棋诗酒面对过最寂静的雪夜,她不在意继续独自酤酒,独自斟酌。

如今,她更钟情于沉默了。面对一个从梦境中走进实景的人,如怀中书剑对于琴瑟,她深信已找到前世丢失的契约,烟尘里刻痕异常清晰:我等你,如果还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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