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伟
从陌生到熟悉穿越的是心理的距离,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對徐松波,我觉得这种穿越是瞬间的。
仅仅是翻阅徐松波寄来的画集《穿越时空》,就让我对这位素睐平生的画家第一时间有种分外的熟悉和亲切。可能一来是我们同岁,成长的环境和遭际大体相同,比如他说自己是听《岳飞传》和《杨家将》长大的,我也是;比如他对马和武侠的喜爱,我也是。二来是他对西部地理、人文以及独有气质的认同让我心有惜惜,我因为工作原因,经常穿行在河西走廊一带,天地寂寥,每每会生发出许多与徐松波类似的感概。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对汉唐文化的热爱和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尤其是他作品所体现出来的英雄气和侠客风让我心仪,从中我发现我们都是抱有理想和信念的人,尽管在现时的世界时常会感到孤立和无奈。
不过,徐松波在画面中想穿越的并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他更想穿越的是今天与昨日、工业文明与农耕文明、西方文化与东方传统。这让我联想到现在流行荧屏的穿越剧。主人公因为某种原因借助时光隧道从今天穿越到昨天或者是未来。因为一种历史的错位,这种穿越总会给我们带来喜剧性效果。但徐松波在画面上的穿越带给我的视觉效果不但说不上喜剧,反而有种崇高的悲剧感。
这种悲剧感在徐松波的画中有两个形象负载者:一个是行者。徐松波将其具体化为唐僧玄奘。在他的《道问系列》中,徐松波设置了一个个漫画般畸形夸张的工业化场景,那些高耸的烟囱和强大的机器怪兽统治着人类的星球,它们成为工业化时代的荒漠和戈壁,不断吞噬着人类的领地和信仰。此时,玄奘穿越时空,置身于这种工业化的荒芜与强大中,他的孤独和坚持就有了现代版西行的价值,他也要凭籍个人的理想和信念,个人的前行和探索,去取经求道以普渡众生。此时,他是他,他也不是他,他从一个个体成为了一个民族,甚至人类的形象大使。正如徐松波给他的定位:“你是否注意过玄奘的形象和那副背囊,那个遮阳挡雨的顶棚、夜行的油灯和胸前一摞摞厚厚的布鞋……这是一个踌躇满志、装备精良和志在必得的形象,这是一种真正的问道精神。”在远行中,无论他前行、驻足、眺望、休憩,无论他孤立、寂寞、感叹、凝思,你总会感知到那种问道者的平和、自信、坦然和无畏。
另一个负载者是骑士。有人说他是唐吉诃德,我更愿意将这一形象具体化为岳飞。因为徐松波在画面中塑造的是一个真的猛士,他全身戎装,慨然赴难,抱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在徐松波的《长风系列》中,这名骑士骑天马驰骋天际,在强大的机器怪兽面前,在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中,弯弓搭箭,为人类的文明作最后的抗争。在强大的机器力量环峙中,骑士的身影渺小而微弱。但他那以卵击石的勇气和无畏让我们对人类的未来又抱有一丝希望。那一刻,我脑中闪现出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澜处,稍稍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正是这种英雄气和壮士风,让我一下将骑士与岳飞的形象合二为一。 但骑士也自有其浪漫和人性的温情。在徐松波的《今世心语》系列中,我看到那个驻足云端吹笛的武士,在钢铁机器的轰鸣中,物我两忘进入到了乐曲的节奏和状态中,那也许只是战斗的间隙和瞬间,但笛声响处,似乎一切都静止了,足以让人动容、沉思。
如果说行者是关于人类理想的一种跋涉和求索,那么骑士就是人类为理想而行动的信心和力量。在荒诞的场景中,徐松波为我们呈现了最真实的胸怀和情愫。
而徐松波的求艺之旅也与他的作品形成了一种鲜明的互动。他出生于河南南阳,最初学的是中国画,后到中央美院壁画系读研究生,开始用综合材料画画。壁画专业注重对中国石窟艺术的考察和写生对徐松波的创作显然影响极大。在他的《西部行纪》手稿中,我们看到徐松波从大同石窟、云冈石窟、霍去病墓、麦积山石窟、敦煌莫高窟直到高昌、乌孙、克孜尔石窟一路西行的文图记录,那些点滴的感受最后都凝聚在了他的作品中。所以,徐松波的作品有故事,有情节,有内容,我感受到了一种非常连续的思考和动作,每幅作品既是独立的,但与其它作品又保持着某种连接。正是这种有机的统一,为我们演绎出了一场精彩的视觉盛宴和一个人的心灵历程。它让我们在欣赏时忘记了技术的考量而直奔画的主旨。
在徐松波历时五年完成鸿篇巨制《大象鸿蒙》后,徐松波曾写下了自己的感受:“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而我更喜欢他另一句话:“推进、推进!推进到精疲力竭,推进到几所不能。”这个在当代艺坛坚定跋涉的行者和骑士因此将给我们更多的期待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