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1910—1912年的十三世达赖喇嘛

2014-04-29 14:35梁忠翠
民族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贝尔印度英国

[摘要]晚清政府的藏务实施令西藏地方上下丧失信心,十三世达赖喇嘛对此亦感不满,精明的英国人则借机拉拢、引诱十三世达赖。1910年十三世达赖离境出走印度,至1912年5月,前后在印度境内停留两年。此事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首先,十三世达赖喇嘛产生了依托英国的思想;第二,英国笼络扶持西藏上层势力的模式取得了成功,之后西藏宗教领袖出走印度成为其政治诉求道路的选择之一。当然,人们不能过分苛求生逢乱世、面对乱象的十三世达赖会超越历史。

[关键词]十三世达赖喇嘛;贝尔;英国;印度

中图分类号:C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14)04-0047-06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蒙藏委员会委员长更迭与国民政府治藏政策演变轨迹之研究》(项目编号:13BMZ032)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梁忠翠(1983-),女,山东菏泽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北京100875

一、十三世达赖喇嘛出走印度前的西藏政局

英国东印度公司同我国西藏在18世纪70年代就已经发生接触,1774年乔治·博格尔受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遣,就曾取道不丹进入后藏。但是英国人发现,藏人普遍对他们没有好感。进入19世纪,东印度公司的扩张有加无已。1834年东印度公司活动停止,它的一切权力转为英属印度政府所有。1835年,英印政府在锡金南境山区租得土地,供其官员避暑,这即是日后策划侵略西藏的据点——大吉岭。蒸蒸日盛的英印政府虽然最终基本控制了锡金和不丹,但仍是无法割断它们在种族、文化、政治上同西藏历史悠久的同源关系和服属关系。锡金、不丹以及阿萨密山区的土著部落依旧效忠西藏,拉达克等土邦同拉萨等地区依然存在着商业、政治、宗教上的联系。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对西藏这种服属地位由来已久,并没有因为英国的控制而消失。而中国西藏地方政府对于英印政府蚕食其周边的过程保持了很高的警惕性并由此种下了仇视英人的感情。而随着清廷国力式微,对外政策疲软,包括清政府地方实权派不思进取,一味地屈服于英人的武力,肆意地出卖西藏地方利益,于是西藏民众渐生不满情绪。尤其是到了十三世达赖喇嘛时代,这种情绪更加深化。

由于第九、十、十一、十二世达赖喇嘛的早夭,达赖喇嘛在西藏地方政权格局中愈发边缘化,但到了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掌权时,情况大变。年轻的十三世达赖表现出来了不同寻常的气概,他对清廷软弱的边政外交非常不满,大有中兴之志。如果说在甲午中日战争之前,清廷还可以以大国自负,虚张声势,但甲午以后却国际声望一落千丈,而驻藏大臣等麻木不仁依然固我,毫无进取之心。为维护西藏利益,十三世达赖试探着直接向朝廷呈进奏章,期望能够得到清朝中央政府的支持,然而这一设想在驻藏大臣的阻拦下,根本无法上达。

英印政权除了武力恫吓驻藏大臣外,还用尽心机秘密派遣特务人员或官员入藏,携带密信企图直接联络十三世达赖,以建立双方信使往返的关系,但是尝试几次均无结果。[1](P.245-252)尤其是英印总督寇松,他认为喜马拉雅山以北的政局隐在云雾之中,需要密切注意达赖的政治动向。1900年10月和1901年6月至8月间,俄国报纸上两次刊登沙皇接见俄籍布里亚特僧人多吉耶夫(此人多年在藏,系达赖身边的俄国间谍)的报导,以及俄国与西藏间缔结密约或俄国与中国间商定在西藏给予俄人特权的传闻,均引起了寇松的极度不安。1902年,在确认多吉耶夫是俄国间谍后,寇松决定采取强硬手段逼迫藏人同英印政府打交道,继而控制西藏。在此思想影响下,英国于1903年发动了第二次侵藏战争,英军兵锋强劲,很快占领拉萨。十三世达赖喇嘛最终北向逃走,意在恃俄,但此时的俄国因国内外矛盾尖锐,“俄国意识到了费力支持亚洲国家的错误的代价;并且俄国已经(开始)同英国达成关于西藏的协定”。[2](P.435)处境颇为尴尬的十三世达赖在抵达内蒙古库伦后停了下来。

但更令十三世达赖痛心的是驻藏办事大臣有泰在英军进入拉萨后,不但置藏民强烈仇英情绪于不顾,媚敌求和,而且还不明事理妄加指责十三世达赖“背旨丧师”,“弃土地不顾,致使外人藉口,据之有词”。[3](P.1465)有泰强烈建议清廷革除土登嘉措的达赖喇嘛名号,奏请九世班禅曲吉尼玛暂代摄政。清廷未加详细调查,便降旨革除了土登嘉措的达赖喇嘛名号,此令一出,顿时激起了西藏民众的强烈不满,清廷本已虚弱不堪,仅存的威信更是降到了谷底。自此,十三世达赖喇嘛与清廷间的隔膜更加加深,西藏地方上层的一些人士更是萌生出离心倾向。

十三世达赖虽然远离了西藏,但是精干的英国情报人员却一直对其进行跟踪,有关于达赖的重要情报被迅捷地上传到英国决策层,英方不断地对颠沛流离中的达赖的思想变化进行细密严谨的评估。①同时,达赖系统也开始主动接触英国,1908年2月4日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在给外交大臣格雷的机密电报中说:“我请求我的来访者(达赖使者)向达赖喇嘛为他的信函和对英国的祝愿转达我的谢意。然而,我无法说明陛下政府会如何看待他返回拉萨的计划。他不在西藏期间,印度和西藏之间的关系已有改变;而1904年友好关系的破裂是达赖喇嘛执政时产生误解的结果。”“(达赖的使者)解释说,这是由于达赖喇嘛的下属坚持不让他了解政务的真实情况;但是达赖现在知道了这些事实,并且真诚希望,在他返回以后,同印度政府保持友谊,毕竟印度同西藏有共同的边界。”[2](P.351)这段秘密档案,可以看出十三世达赖对英国人的态度开始有所改变。

到了1908年9月,十三世达赖喇嘛受清廷邀请抵达北京。在北京,清廷利用各种方式表明他在西藏的地位完全依赖于朝廷的恩惠,但最令十三世达赖纠结的莫过于清廷严格要求达赖对皇帝和太后“行大礼”,而“达赖喇嘛对于实行叩头有强烈的异议,因为(他认为)这是贬低人的,而且违背先例”。[2](P.430)清廷中央和达赖之间的各类龃龉,无一逃脱朱尔典的眼睛,他对清廷待达赖“始终是傲慢”的信息极感兴趣。见缝插针的英国自然不会放过近距离接触十三世达赖的机会,朱尔典在致格雷的机密电报中指出,他与达赖在北京进行了一次“完美而庄严的会晤”,“达赖喇嘛提到印度接近西藏。他说,不久前发生的事件不是他造成的;事件已属于过去,他真诚希望两个邻国应该存在和平和友好。他希望公使将这些话报告给国王”。朱尔典的回答是“他的国家也完全希望和平和友好”,“达赖还重申他以前所说的话,并请求应该将这些话向国王报告”。[2](P.439)借清廷对待达赖失策之机,英国就此正式开始实施笼络十三世达赖的策略。

1909年12月25日十三世达赖回到拉萨,发现清廷地方实力派赵尔丰、联豫等人并不执行清廷许诺更改的西藏政策,而且清廷依然“闭目塞听”。十三世达赖喇嘛非常懊恼心寒,于是他写了一封致“大不列颠及欧洲各国公使”的信,表达了他的绝望心情,主旨是恳求英国等国给予外交援助。1910年2月12日午夜,十三世达赖再次离开拉萨流亡,这次的方向是印度。很快,清廷降旨再次废黜达赖喇嘛,圣旨措辞非常尖锐:“(十三世达赖)自执掌商上事务以来,骄奢淫侈,暴戾恣睢,为前此所未有,甚且跋扈妄为,擅违朝命,虐用藏众,轻起衅端。”[4](P.677)这次不仅剥夺了达赖喇嘛的世俗权力,而且还剥夺了他作为活佛的身份和地位。清廷同时令驻藏大臣联豫依例寻访灵童,另立新达赖喇嘛。清廷的如此釜底抽薪之举使得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就此与清廷分道扬镳。

二、十三世达赖喇嘛流亡印度的生活

英国对于十三世达赖到印度极为高兴,“以客礼待达赖,闻达赖降至大吉岭,其他之喇嘛及佛教徒,皆将预备欢迎。”②达赖喇嘛居留英属印度期间接触最多的英国人是锡金行政官查尔斯·贝尔。③贝尔将十三世达赖安顿在大吉岭,二人往来频繁,“对以后的印藏关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5](P.87)

贝尔极为重视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利用价值,他认为“对待达赖喇嘛的友好行为,在全西藏均可得到百倍的报答”。[6](P.88)落寞流亡的十三世达赖在异国他乡对于贝尔的“热心帮助”非常感动。精通藏语的贝尔时常与十三世达赖进行私密谈话,达赖对贝尔“密言清帝尝许以不减削其权力地位,不害西藏人民,今皆食言。”[7](P.74)请求英国政府帮助他反对清廷,并称不然清廷将压迫西藏,而且摧毁藏传佛教和西藏政府。

到达大吉岭不久,“达赖喇嘛便至卡拉吉打(即加尔各答),以庄严之公式,往谒印督敏特伯爵(即英印总督明托)”。④达赖见到明托后竭力解释他与俄国人并不存在特殊关系。达赖请求英国助他恢复到拥有独立主权的五世达赖时代。[6](P.83)对于他与清廷的关系,其说辞是“盖中国皇太后之诺言尚可背弃,则今后中国当局纵能与以书面担保,亦不容轻易信矣。”[8](P.296)显然,达赖为靠拢英国反制腐朽的清廷,其言论有激烈之嫌。但明托却表示无能为力,因为英国决策层此时考虑的是英国从亚洲收缩,加强欧洲备战的全球战略,需要中印边境稳定,而且英人之前领教过十三世达赖强烈的抗英态度,因此英国人并不急于回应。

贝尔却心急如焚,他极力夸张中国已构成对英属印度的主要威胁,英国应协助达赖恢复政权。但几经折腾后,贝尔只得奉命“告诉达赖喇嘛英国政府不会干涉中藏事务,英国只承认事实上的政府,即中国在西藏建立的政府,而不是西藏政府。”[6](P.113)当然,英国人绝非真正的“中立”。早在1910年3月5日,英国驻华使馆就派人至清廷外务部质问达赖被革职的原因。7月25日,英使馆又以公文致外务部“英国考虑驻西藏商务委员卫队将被袭击,已派兵出驻纳荡,倘藏中发生变乱,则自纳荡越境以尽保护英侨之责。”[3](P.1618-1619)这显然有警戒达赖安全,威胁入藏清军之意。英军与清军遂在西藏、锡金边境一带形成对峙。[9](P.274)

其实清廷在十三世达赖的出走后很快进行了反思,1910年8月4日驻藏大臣联豫特派道员罗长裿赴印谒见印督,劝回达赖。几经周折的罗长裿于10月11日才得以与十三世达赖会面。罗称达赖披黄袍,自踞中座,[10](P.50)达赖说:“番众欲拒川军而彼禁之,番众欲投英国而彼阻之,所以来大吉岭者,初意欲航海赴北京耳。名号既革,无颜前去。现承劝我回藏,固所甚愿。但藏中政教两端更改之事,必须仍复旧观。”[11](P.280-281)十三世达赖喇嘛还向罗表示他之所以到达印度,主要是因为川军、驻藏大臣的蛮横无理。但是在英国和西藏亲英派的干扰下,罗长裿无功而返。其实达赖不愿听从清廷号令返回西藏的主要原因是清廷的一再食言令人心寒。

虽然英国一度对达赖的态度不明朗,但贝尔与十三世达赖之间的联系却非常频繁,贝尔充当了英国与达赖间的联系人。据贝尔自己说,“最初三四个月,我几乎每周都要去拜访达赖喇嘛,有时则更勤。”[6](P.88)贝尔还说“很少有欧洲人能够见到达赖喇嘛,能够与他交谈的就更少了。因此,能够幸运地在1910至1912两年的时间里与现任达赖在一起,我感到无比荣幸……尽管英国政府对达赖表现出了冷漠,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很密切。”[6](P.123)就这样,在印度的十三世达赖似乎被英国人无限期地“供养”起来。

对于这段历史以及影响,贝尔极为得意,自感意义极大,他曾如此论述:

(印度政府)对于中国西藏争执各点,采取严格沉默态度,但宜利用时机优待达赖私人,以增进西藏之交谊。印度外交部谅解此种情形,许吾给达赖一宅及游息场,在大吉岭郊外,并时常按西藏俗,馈送食品及其他物。达赖约留两年。吾等所费不及五千镑,以与所得今名相较,为数实不多也。盖达赖不特在西藏居领袖地位,并在蒙古有大势力,中国日本亦多敬之者,甚至西伯利亚及欧洲俄国,亦有一部分人敬之。至于印度政府每年所馈阿富汗之款,二十倍于此,行之已有多年,尚不能谓已得其友谊,甚至欲其维持和平,亦常成困难也。荣赫鹏远征之后,达赖在蒙古中国,饮食起居之费,各处游历之费,彼及其随员所用翻译仆役,每日供应数百骡马,费亦不赀。然照例皆为必备。中国政府如此开销,阅四年余,其所耗必数倍于吾等,而吾等稍有馈遗,不过两年又三月而已。达赖及其大臣力言中国悬赏一千卢布,图刺杀之,吾等乃置少数警察为其护卫。彼等均以喇嘛为西藏兴亡所系,唯恐或有伤之。今吾等为之备一避难之所,慷慨招待,故西藏称誉英人不衰。[7](P.73)

需要注意的是,十三世达赖在印度是没有绝对人身自由的,他的行动处于英国人的严密监视之下,而且因为他的到来,英国对边境的控制更加加强。日本僧人多田等观曾见识过当时被英国人控制的十三世达赖:“(我第一次被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召见后),那个曾经到过日本的叫做提托的人几乎每天都要到我的住处来,目的是让我将有关日本的新闻讲给他听,由他转达给达赖喇嘛。当时,英国政府企图不让达赖了解世界大事,然而达赖喇嘛是渴望了解清朝革命后中国的现状的。幸好,我手头有日本寄来的报纸,根据这些报纸我得以每天向达赖喇嘛转达新闻,看来他对我这样做非常满意。”[12](P.2)“英国和印度政府,对西藏采取了使之与世界隔绝的孤立方针。当一个外国人来到达赖身边,他自然要打听外国以及整个世界的形势。”[2](P.35)关于这一时期英国控制西藏之严密情形,多田等观也有论述:“当时英国政府的政策是,决不允许任何外国人进入西藏。尤其是被看做与西藏人同一人种的日本人,英国当局不问其目的如何都严格加以控制。倘若有某个日本人突破了防线进入西藏,这对守卫国防线的英国官员不啻是个严重的过失。”[12](P.5)“英国政府对我到西藏去的必经之路大吉岭控制甚严,由于青木的入藏使得后来者进入西藏更加困难,好像有两个人始终在监视我,看来入藏极难。英国政府规定了所谓的边境规则,对于越过国境线的外国人一律要处以600卢比的罚款,并且强制遣送回国。”[12](P.8)

在多田等观的眼中“达赖喇嘛不太了解世界形势,所以没有什么主张”,[12](P.7)而且达赖内心深处是厌恶英国人的,比如他“建议从英国购买用于花草的专用肥料试一试,对此达赖喇嘛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估计这是因为他虽然喜爱花草,但如果是从同样的佛教国家日本移植进来的花草他可以无条件地接受,但对于从其他国家移植花草则不感兴趣。”[12](P.37)

1912年初,绵延二百多年国祚的大清帝国终于走到了尽头。消息传来,整个驻藏大臣所属的文武系统顿时陷入了混乱,西藏社会更是一片躁动,清朝驻藏川军以“响应革命”为名哗变,引起藏民反对,西藏局势急转直下。在英国的支持下,拉萨的亲英势力起来叛乱,开始驱逐中央政府驻藏官兵。1912年3月,达赖自噶伦堡发布了驱逐川军出藏的命令,5月,驱逐在藏川军则由“和平礼送”升级为“武力驭逐”,[6](P.114)在英国的蛊惑下,至川军战败被逐出藏后,“驱汉”则又由“驱逐汉军”演变为“驱逐汉人”。1913年3月12日在西藏地方政府的威逼下,首任西藏办事长官钟颖等官兵分批出关,经印返国。自此,驻藏之官军均被驱逐,中央治藏政权失落无从,中央政府对西藏地方的管理全面失控。⑤

三、十三世达赖流亡印度的影响

十三世达赖流亡印度,与清廷上下一连串的失策不无关系。清廷在西藏抗英战争的立场上表现软弱,丧失民意。之后,清廷又没有抓住达赖赴京的有利时机,切实解决达赖和驻藏大臣间矛盾。尤其是达赖“希望和清廷之间有更多的直接联系,但是清廷的圣旨命令他,遵照已经建立的典章,向钦命驻藏大臣报告,驻藏大臣将代表他向皇帝奏呈”。[2](P.442)达赖还期望驻藏大臣的所有报告应该直接送到北京,且应加盖达赖喇嘛的金印,而不是经由四川总督汇报,因为“四川总督现今在西藏事务方面控制言论,经常亲自修改或者订正正在拉萨做出的决定”,达赖还期望向中央通报“由于四川总督赵尔巽的弟弟赵尔丰出任西藏的办事大臣,这一(舆论)控制将会变得更为有效”,[2](P.437)但这些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在达赖返藏前后,西藏地方实权派的藏务实施简单而猛烈,又加深了达赖的疑忌,而清廷在达赖惶恐出走印度时来了个釜底抽薪,丝毫没有给达赖以回转机会。腐朽清廷的反复无常确实过分,然而毋庸置疑的是,从1910年3月至1912年5月,十三世达赖前后在印度待了约两年,其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一方面,十三世达赖开始依靠英国。在印度,十三世达赖结识了许多英属印度政府官员,包括英国激进的侵藏分子贝尔。尽管之前英国人曾侵略西藏,但在达赖颠沛之际,英国政府以及贝尔“热情”的接纳与清廷上下的冷待对比非常明显。虽然英国内部对十三世达赖的利用价值有认识上的偏差,但是对十三世达赖的影响能量却颇有信心。虽然英国曾经诋毁过西藏社会的落后与愚昧,但是他们对藏传佛教却是比较宽容。十三世达赖刚去印度确实惶恐,但是经过两年英国人殖民侵略思想的浸染,尤其在有着现代文明成分的印度境内切身直观地感受到了西方的政府制度和工业科学,他产生了依靠英国“现代化”西藏的思想。另外,达赖系统在印度期间,英国更便利地培植了一批亲英派藏人,并且全面彻底地掌握了与西藏地方高层交往的技巧,形成了一套侵藏新模式。亲英派藏人的势力很大,他们在之后的几十年西藏历史中,繁衍不息,兴风作浪。

另一方面,英国借此彻底抛弃了以武力侵犯西藏攫取利益的方略,改走笼络扶持西藏上层势力的路线来侵扰中国主权,西藏宗教领袖出走印度成为其政治诉求道路的选择之一。民国时代的西藏问题愈加国际化、复杂化。

总之,1910-1912年不只是中国政局急剧变化的时代,也是西藏宗教领袖之一的十三世达赖喇嘛一生中重要的时刻。中国最后一个老大的封建帝国谢幕了,新生的中央政权却迟迟不能最大限度地整合,政治领域的中国人都会遇到道路选择的问题,十三世达赖喇嘛亦是如此,人们也不应苛求生逢乱世、面对乱象的十三世达赖会超越历史。

注释:

①这点可从英国外交部涉藏档案中得知,时任英国驻华公使的朱尔典很多次过说“根据我的情报员”。

②《国风报》第一年第四期,1910年3月21日(宣统二年二月十一日)。

③查尔斯·贝尔(Charles Bell,1870-1945),生于印度加尔各答,其父是英国派驻印度殖民政府的官员,1891年牛津大学毕业后到英印政府任职。贝尔对英国的侵藏事业极具热情,1904年他曾随荣赫鹏远征西藏,1904-1921年间长期担任主管西藏事务的锡金政务官,时长达10年9个月之久。贝尔还精通藏语,是西方公认的了解西藏事务的知名英国权威。

④《国风报》第一年第五期,1910年3月31日(宣统二年二月二十一日)。

⑤有西方学者认为,这可以称之为“西藏独立”的标志性事件。但是如柳陞祺在《拉萨旧事(1944~1949)》(中国藏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02页中所说:“辛亥革命是我国人民共同推翻丧权辱国的晚清皇朝的一次政治革命,这与西藏地方结束以驻藏大臣为首的清政府统治,实际上是一回事。在动乱之中,地方上即使有些偏激之处,亦只是暂时现象,而且在拉萨就引起很多贵族、平民和寺庙僧人的反对和反抗。后来有人把这些事件笼统地称为‘排汉,已不符合事实,至于把它称为‘西藏独立,就更没有根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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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志农.民国时期西藏政治格局研究[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

[11]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清末十三世达赖喇嘛档案史料汇编[G].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

[12](日)多田等观.入藏纪行(内部发行)[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责任编辑:王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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