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见到你吗杀手先生?
我问D,杀手是什么?他说,是一种气质。后来当我终于明白杀手的含义的时候,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说杀手没有假期。
我应该是昨天晚上离开的。也确实离开过。我拖着大箱子挪动在刚刚启动的末班公车上,刚落座,手里紧攥的手机突然掉下来,车没停,手没抖,它就是这么掉下去了。前排的乘客被这突来的声响打断了思考,回头埋怨地看了我一眼。我是想摆出我也很无奈的姿势,可是背着大包提着箱子的形象似乎更容易被人理解为可怜。所以他就是那么看了我一眼,捡起了摔成好几个部分的手机递到我手上。“谢谢!”我低着头,用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道谢。我拼好手机呆了呆,又叹了口气,给D发了条短信:我舍不得,不走了。我发誓前半句绝对写实,只不过后半句是臆想罢了。我订了明天回程的机票,有事处理而且还有一直等着我的亲人。其实我并不指望D能很快回我,通常他的回信总是要晚上很久,十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或者更久。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坐上火车,再没有任何回头的借口。但是这次,还没等我放好手机,D就已经回了信息:留下来。紧接着又是一条:或者带我走。我手一抖,差点又要摔了手机。
半个小时前,我给D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那时我以为是最后一条,我说我走了再见。D回我,再见,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干脆利落的。于是我也就不再抱有任何非分之想,拖着大包小包去赶我的末班公车。所以当我收到D这两条短信的时候,小宇宙猛地颤了一下。我问自己,我还能见到你吗杀手先生?
D曾说,世界是个村子,很小的。可是在我眼里,D的世界那么大,大到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再一次遇见他。
我拎着箱子到达火车站,站在售票窗口对着正低头工作的小哥朗声说道:“你好,退票!”
可是我没有无乐不作的青春
两年前我听到朋友在舞台上大声唱着范逸臣的《无乐不作》。
像你这样的天使,
该有翅膀和名字,
该美丽中带着刺,
该很认真地属于我一次。
她纵情地歌唱,与她的乐队,而我则发了疯似的翻出《海角七号》。我一直没能找到这样的男人,敢这样勇敢地告诉你他想拥有你的渴望。这一点都不色情也不情色,勇敢而直白的。电影中的阿嘉在日落的海滩上紧紧抱着即将要离开台湾的友子,说: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我哭得毫无道理却自觉合情合理,对男人的定义至此也便是范逸臣的一句歌词和阿嘉的九个字。
我离开H城的时候,远城对我来说只是一次旅行,短暂的。像我这样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人,一个人旅行的念头整整酝酿了一年才得以在毕业前成行,中间历经无数反对和责难。不过一次旅行并不能彻底改变我的古板本质——对于任何奇装异服我和我妈的态度如出一辙,所以当D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我知道他会来,他是老板小Z的旧友,早在大半个月前小Z就跟我通了气,知道他梳着道士头,知道是个奇异的家伙。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一个梳着道士头又奇异的家伙竞可以是一个帅气的男人,至少对我而言是极具魅力的。他在我面前的第一眼,我能想起的只有范逸臣的那句话: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他们长得很像。我一时失了神。
两杯Latte和一张特价机票
D开始时常光顾咖啡馆。他下围棋的时候我忍不住盯着他的道士头出神,末了得出结论:D不是范逸臣,范逸臣不是阿嘉,谁也不是谁。于是我朝远离他的方向坐了坐,眼角瞄到我的笔记本,韩寒的《光明》,背后写着两行字:我们可以一次一次去撞南墙,我们不能一个一个失去理想。是的,所以我来到远城。
D看来已经下完一盘棋,他摸摸脸,说:“给我做一杯拿铁,要double的。”转头看到略微呆滞的我的脸,站了起来,“还是我自己做吧,你要喝吗?”“要的要的!”我忙不迭地回答,并以学艺的名义站在吧台边上看着他。我喜欢咖啡,不过做咖啡的技艺不好,而D曾是姑苏城里一家开得风生水起的咖啡馆的老板兼大师。D做的拿铁奶泡和咖啡融合得很好,不像我做的,奶泡和咖啡永远是分离的。后来他每次都会做两杯,咖啡香和奶香让我觉得很幸福,只是我不知道这种幸福感是源于咖啡还是做咖啡的人,我也不想去探个究竟。不过有一点我是更明确的——D不是范逸臣,范逸臣是搞音乐的,D是搞咖啡的。
喝完咖啡,D收起自己的上网本,那个很小的贴满各地旅行贴纸的上网本一下就被他抓在手里。“要走了?”我极不情愿地问他。“嗯,也算不上走,我不是一直这么来来往往的么。再见!”他朝我挥了挥手,一个转身就没了影。再见?我好久没听别人这么说,再见对我来说,是个很严肃的词语,仿佛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远城是个安静的地方,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在咖啡馆百无聊赖,鬼使神差地点开《海角七号》这部两年前我看的电影。电影没放多久,一个人影闪过坐在了我边上,是那个来来往往的D。他洗了澡,带了本书。我合上电脑,侧脸问他:“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范逸臣?”他笑笑,点了点头。我和他聊起老杜,一个疯了似的旅行的朋友,以及老杜的7张特价机票。D告诉我A航最近在年度特价,让我去看看。“可是特价机票对我来说没有用啊,我又不知道去哪儿。”“去倾城吧,T国。”倾城是D即将要前往的地方,他已经在那里呆了大半年,是一个比远城更美也更远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D的话像咒语,不等大脑做任何反应手就开始行动。我开始注册A航,寻找机票、订票、付钱,一气呵成,时间是2013,整整一年。我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该怎么回来的问题,当一切尘埃落定,我才惊觉自己的疯狂。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一直是按部就班走着人生道路的人,身边的朋友也是如此。一个人出发来远城的时候,朋友给我的唯一回应是——你疯了?所以当我订下机票的时候我知道,我是真的疯了。
我变成了酒鬼
远城的朋友带了桃花酿来咖啡馆。满屋子的人,满屋子的酒香。我向来不胜酒力,却被这桃红色的液体吸引着。喝了两杯,站起来的时候脸已经微红,走路开始晃。我挺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在远城的阳光下悠悠地打着瞌睡。我看到我的朋友小Z,D的旧友,红着喝得小醉的脸坐在他身边。大家都说小Z喜欢D,我一向自诩自己是个观察敏锐的人,我怎么能看不出来呢?我站起来离开这个略微拥挤的沙发,我想我应该离他们远点儿。躺在门边的长椅上,我难过地揉了揉眼睛,这酒,呵。远处传来D的声音:“嘿,那个蓝衣的姑娘……”我是慢慢,不是蓝衣姑娘。我想反驳,回过头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大笑三声说“蓝衣姑娘在此,请问两位客官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