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凯 以心观象 以神写形

2014-04-29 20:58
艺术沙龙 2014年4期
关键词:仕女画林风眠人物画

1945年出生,北京人。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艺委会委员、文化部国韵文华书画院艺委会副主席、北京海华归画院副院长、香港新美术学会创始会长。

中国画的写意性,是其一大特点,也是和西方绘画的重要区别。

写意是意念的造型观,写实是求真的造型观,在对事物的观察方法和表现形式上有着根本的不同。

西方艺术从古希腊、古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直到19世纪上半叶,一直走在写实的道路上。西方绘画的发展是与科学同步的,正是透视学、解剖学、光学等学科的发展,造就了西方艺术的科学理性精神。我们在观看由文艺复兴到浪漫主义的大师们的作品时,不能不为其严谨和惟妙惟肖所感动。写实精神给人类文明的贡献是永远不会被磨灭的。

然而西方艺术由19世纪印象派开始却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尤其自后期印象派开始,艺术家的主观意志起了主导作用,他们不再以客观再现对象为目的,而是以自己的观察和理解去能动地表现对象,再后来则发展成了完全主观的抽象主义。艺术家笔下的作品只在情感和思维深处和客观世界相联系,在表象上已与客观世界隔离。

纵观西方绘画史(尤其近现代),其发展是跳跃式的、突变式的,是对传统不断颠覆的历程。

中国画则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她从一开始,就不以追求对事物纯客观的描绘为宗旨。在写生和默写中,似乎更钟情于后者。所谓“搜尽奇峰打草稿”即是说不必真实地再现一山一石,而是纵览名山大川,在充分感知大自然气息的基础上,形成“意念之象”“象外之象”,落笔时方能“迁想妙得”“气韵生动”。

和西方绘画注重科学理性不同,中国画更注重哲学思考,尤其是老庄哲学对中国画“写意”观念的形成有决定性的影响。在强大思想体系和文化习惯的支撑下,中国画的发展是线性的、连贯的,只有渐变而没有突变,只有改良而没有革命。中国画既没有走向完全的写实,亦没有走向彻底的抽象,而是始终以“意象”表现为最高原则。

中国画之意象,是艺术家内心之象,艺术家观察自然时,可称之为“以心观象”,就是不停留在自然的表象,而是用自己的灵魂去感受自然的本质。“以心观象”之心者,非众人之心,非他人之心,而是自我之心,是艺术家个人的直觉、幻觉、理想、审美、情操、学养等综合因素构成的最本质的感悟。用这样的“心”去观“象”,即艺术家个人的“意念之象”。

具体作画时,古画论中提到的“以形写神”,我理解为是具体的方法论,更确切地说是指导学画者的入门指南。而对于成熟的艺术家则更应提倡“以神写形”,因为艺术家见到要描绘的对象时,不是如照相机般再现,而是首先要感受其“神韵”。只有感受到被描绘对象在艺术家心目中最具“意味”的东西,才能抓住“画眼”,胸有成竹,落笔坚决,勾画有力,如有神助。反之,则心中无数,模棱两可,拖泥带水,笔不达意。所以从根本上讲“以神写形”是认识论,是中国画写意精神的宗旨。齐白石云“善写意者言其神,工写生者重其形,要写生而复写意,写意而复写生,自然神形俱见”,则是通俗地解释了在写生和创作中神与形互为转化、相生相成的关系。

中国画之写意精神,在山水和花鸟画中体现得尤为鲜明。元以降之文人画“重灵性,轻丹青”的主张将写意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达到了空前完美的境界。但在人物画中,问题有些复杂。由于被描绘者的高度具体性,使画家在表现人物时如套上重重枷锁,难以像山水和花鸟那样尽情所为。而“超凡脱俗”的文人画家们不愿、不耻或不敢去描绘“人”这个最大的俗物。他们更愿意寄情山水,咏志梅竹,幻想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我们看元以后的中国画,人物大都只在民俗画、年画、民间版画等领域出现,文人画中人物往往只作为景之点缀而存在,较少成为画面主体,唐宋人物画的辉煌似乎一去不返。清末海上画派的任伯年已非传统意义上之文人,而是靠卖画为生的“体制外画家”。他画了不少人物画,甚至有不少文人画家极少染指的人物肖像画,这些显然是被人出钱订制的,在文人画家眼中属大“俗”。但任伯年的过人才华,却使他的人物画成为中国绘画史上的杰作。

清末民初,西学引入,特别是西方解剖学、透视学和素描技法被介绍到中国(据说任伯年就学过素描),给予中国画尤其是人物画的发展以巨大的影响。

到民国时“留法三杰”林风眠、徐悲鸿和刘海粟均引进西方技法,意图“改良”中国画。

林风眠先生将西方后期印象派和中国传统文人情怀相结合,创作出大批具有鲜明个人符号的仕女和戏曲人物,给中国人物画开拓了一个崭新的天地。对于林风眠艺术成就的研究还远远不够,随着时光的推移,人们必将越来越认识到他虽为“非主流”却是伟大先行者的地位。事实上,正是林风眠为代表的一些艺术家的主张与实践,才使得中国人物画坛能呈现出较为多彩的面目。

徐悲鸿作为奠定现代美术教学体系的宗师级人物,提出了“素描为一切造型艺术之基础”“建立新中国画,既非改良,亦非中西合璧,仅直接师法造化而已”等对中国画的改造主张。可以说徐氏教学法对今天中国画(尤其是人物画)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在彼时的环境下,中国人物画理所当然以写实为主流,以表现工农兵为主体。传统中国人物画的一些重要题材,如仕女画和高士图等长期处于被边缘化的境地。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画坛呈现出多元化的繁荣景象:一方面西方现代、后现代艺术思潮大量涌入并开始“本土化”,代表现象是“实验水墨”的出现和发展;另一方面则是“国学热”的兴起和对传统文化的重新认识,包括对所谓“精华”与“糟粕”的再界定。不少艺术家又重归传统并以此检视以往的思维定式和创作方法。

本人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的民间风、装饰风、敦煌风之后,又出国游历,重走林风眠等先辈的道路,在西方博物馆中自觉进行中西文化的比照,归国后又对传统文化进行再观照、再学习、再研究,不断充实作品的文化内涵,在画风上从强调鲜明的外在张力,到追求隽永的内在意味。

仕女画是中国画最古老的体裁之一,历代的仕女画随着时代变迁而呈现不同风貌。近十余年来我较多表现从清末到20世纪30年代的女性。那是一个离我们很近,却有意无意被遗忘的年代。我的根本立意并非唯美,亦非怀旧 ,而是以“新仕女画”为载体,寄托“平静祥和”“上善若水”“亲近自然”“静观寂照”等理念和心境,回味逝去时代的美好情怀。

作为一个中国画家,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表现题材可变,笔墨技法可变,唯一不变的是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将这种精神沉积在自己的一笔一画中,创造出自己独特的审美境界,是我一生不懈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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