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更：变形记

于涛

近日一些保罗·高更珍贵而出众的版画和复写素描作品出现在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里，从中可以窥见其著名绘画、木雕和陶瓷作品的痕迹。此次展览汇集了艺术家的150件作品，如此深入全面地赏鉴高更的作品还是第一次。这些出色的作品创作于1889年至其卒年1903年期间，反映出高更的艺术表现方式涉猎之广，从最原始的木刻浮雕到珍贵的水彩单版画及大幅玄妙的复写素描。这次展览再现了高更生活和创作的重要时刻及其艺术演变过程。

与同时代的艺术家相比，高更在跨媒介的艺术创作过程中更能迸发出灵感。作为现代主义绘画的先锋人物，他却时常埋头于木雕及制陶技艺、平板印刷术、单版画及复写素描，这些创作形式激发了他的创造力。在这些表现形式之中，版画复制技法对艺术变革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高更并未接受过正规的艺术教育或培训，他四处游历，曾到过著名的塔希提岛。他对未被欧洲文明破坏文化的探寻体现在通过尝试不常见的技法开创全新的艺术创作形式。

高更的版画作品通常与其早期的绘画和雕塑作品相关联。相较于他的绘画作品，他的版画作品色彩更暗淡，主题更模糊抽象。他对能生成细微模糊纹理、色彩和印记的制版技艺情有独钟，这种效果会使图像产生神秘梦幻感。高更通过版画创作试图搭建不同艺术表现方式之间的桥梁。他的木版画运用了木刻浮雕技艺，而单版画和复写素描则融合了素描、绘画和版画元素。他的版画创作具有多重艺术表现形式杂糅的试验性质。

在高更的创作生涯中始终重复着几个主要主题，如塔希提的夏娃、恶灵、布列塔尼女孩儿、众神等，通过重组在不同时期以不同的创作形式不断演变。作为认真审视非西方文化的首位欧洲重要艺术家，高更以艺术品的复制为出发点，包括南非、印度、埃及、中国和爪哇岛等地的艺术作品以及西方人创作和拍摄的关于异域风土人情的作品。高更以不同的艺术形式表现相同并经演变的主题，使作品产生新的含义和感染力。

关于塔希提女人被恶魔纠缠的主题一直贯穿于高更的作品中。这一主题首次出现在他1892年的绘画中，1900年又以三大幅复写素描的形式重新再现，统一命名为《塔希提妇女与恶灵》。画中的女人表情神秘，神情恍惚，让人无法看透她与半人半兽的灵魂之伴之间的关系。而长角的恶灵形象出自高更早些年创作的木雕作品《长角的头》。画中的女性人物形象则是基于一张戴着蛇形珠链的汤加女孩儿照片，其姿态也曾出现在高更的早期作品中。而这些作品又是根据卢卡斯·克拉纳赫的一幅画创作的。

高更的绘画作品以饱和的色彩和清晰的线条著称。这一标志性的艺术风格发展于19世纪80年代末其与布列塔尼的阿凡桥派合作期间。艺术家喜欢选用粗糙的画布，因其纹理清晰，吸水性强，可以使画作色彩纯正，不易褪色，并能产生哑光效果。高更借鉴了欧洲名作、非西方文化的古老艺术品及记录异域风情的图片中的主题。他曾于1891年和1895年两次从法国前往塔希提岛，随身带有一箱子心爱的图片和复制艺术品以及书籍、素描本、画稿等，就像便携式资料库，可以随时为他提供灵感。除了绘画，高更还时常专注于木雕、版画及复写素描的创作。这源于他对运用新技法和新材料的浓厚兴趣，独出心裁地尝试新的创作手段，或融合完全不同的艺术形式。

单版画是一种特殊的版画，首先用油彩或水彩在金属或玻璃板上作画，再转印到纸上。高更创作水彩单版画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先将潮湿的纸张铺在画上，再进行刮擦和按压，图像就印到纸上了；二是将玻璃板放在画上，用水彩复制下来，再把纸按在玻璃板上印出图像。这种技法创作的版画带有一种朦胧梦幻感，像褪色的纪念品，似乎笼罩在一层水雾中。而浮雕版画是先在木板上雕刻出图案，再进行染色印制。高更的木刻印版是版画发展史的转折点。他的风格大胆粗犷，色彩暗淡单一，具有一种质朴的美感，展示了一个昏暗神秘的世界。大多数木刻印版都是出自高更欣赏的绘画和雕塑作品。

复写素描是高更1899年独创的素描和翻印相结合的技法。一幅画通常有两面，正面是翻印的图画，背面是铅笔素描。高更先将一张空白画纸刷上油彩，然后把一张画纸盖在上面，再用铅笔作画，油彩也就印在画纸的背面，当把两张画纸剥离开，就生成了转印的图像。这种方法使高更可以对图像进行模糊变形，给他的作品增加了随意性和神秘色彩。

高更的版画创作集中于1889年—1903年期间，除了单幅作品，他创作了三套主要作品：佛尔比尼系列（1889）、芳香馥郁系列（1893—1894）和沃拉爾系列（1898—1899）。每一系列都可以看作高更早期绘画和雕塑作品的剪影。高更最初通过对早期作品进行重新构图创作的是锌板版画，并以展出咖啡馆的名字命名，被称为佛尔比尼系列。艺术家一直都在寻求未被破坏的文化，这套作品即重温了他根据1886年—1888年游历布列塔尼、马提尼克和阿尔勒时的所见所闻创作的田园主题的绘画和陶瓷作品。高更在锌板版画中尝试了一反常规的构图，不受边线限制，选择黄色画纸，反衬出单一的色调，突出了视觉效果。

高更回到巴黎后，他的塔希提系列作品并没有得到法国艺术界的认可。于是他将十幅木刻版画收录成册，并配有文字说明，以期使人看懂作品。这本画册命名为《芳香馥郁》，其中的作品完成于1894年，大部分都是根据塔希提主题的绘画和雕塑创作的。这些作品普遍采用垂直构图形式，展现了当地的神话起源、日常生活、爱情、恐惧、宗教及死亡等文化风俗，记录了人们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场景。

1898年—1899年在塔希提岛期间，高更创作了包括14幅木刻版画的沃拉尔系列。名字取自收购这套作品的法国画商安布罗斯·沃拉尔。这些黑白色调的版画回顾了高更的创作生涯，再现了他在布列塔尼、阿尔勒和塔希提岛创作的绘画和雕塑的人物和主题。作品多采用横幅形式，艺术家可能意在将其并排摆放形成带状叙事。他同时期创作的巨幅画作就采用了这种手法，将独立的图案拼接起来。

高更的艺术创作通常会重复和组合主要的主题，使其在不同时期通过不同的表现方式不断演变和变形。转印和复制图像的版画复制技术即为图像的变形提供了新的途径。在生命最后的12年中，高更大都在南太平洋度过，他独创的处理方式造就了作品细微的纹理、微妙变化的色彩及意外的图形，表现出神秘梦幻般的生活场景。高更是现代主义绘画的先锋人物，而这次展览展出的是他鲜为人知的创新性兼具争议性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