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晶晶
出生于1935年的曾庆存先生今年已是79岁高龄,龄近耄耋,虽偶抱病恙,但腰杆仍直,思维敏捷,依然孜孜不倦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本年岁初,曾庆存院士当选美国气象学会荣譽会员。对于这位45岁便当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后称院士),同时也是俄罗斯科学院外籍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的气象学家来说,多一个头衔或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对于中国气象学界来说,这是一份来自国际社会的高度认可。
“堂堂七尺之躯,有骨头,有血肉,有气息,喜怒哀乐,激昂与敬慕,成功与挫败,苦难与甘甜,人皆有之,我也一样,老百姓一个。”这是曾庆存的自描,掷地有声,亦文采斐然。
谈到自己的启蒙老师,曾庆存说毫无疑问是自己的父亲。幼年家贫,但父亲却决心一定要让两个儿子读书。自此,曾庆存便跟在哥哥身后,日日往返于田野学堂,因为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兄弟俩都备感珍惜。
一边劳动、一边读书,本来觉得能考上中学便是幸运之事的曾庆存,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大学深造,并且将科研作为一生奋斗的事业。1952年,响应政府号召的他报考了北京大学物理系,顺利考取之后被分配到了气象学专业,自此展开了自己的科研人生。
在他的故乡广东阳江,乡亲们都说:曾庆存如果不做气象学家,就会成为一名文学家。
放牧于田,少年曾庆存会唱山歌来解闷,开始读书之后,他正式了解中国古典诗歌的博大精深。放学归家,曾氏兄弟复习功课,曾父也在旁共同学习,吟诗颂词,抑或在地上练习写“大字”。土地上的活计十分繁忙,除却愉快的晚间时光,另外一个可以全家在一起享受诗词之乐的时间便是连日阴雨之时。
观屋外雨串,曾父吟出一句“久雨疑天漏”,曾庆存接上曰“长风似宇空”。“父亲虽不无赞赏地说有几分少年英气,却嫌对欠工整。”后父子联手,成诗一首:“久雨疑天漏,长风似宇空。丹心开日月,风雨不愁穷”。曾父极爱这首诗,83岁高龄时,亲笔将这首诗题于纸上,这也是曾庆存最为珍惜的一件纪念品。
1957年底,曾庆存被选拔赴前苏联深造,师从气象学大师基别尔。基别尔建议他从事应用原始方程作数值天气预告的研究,尽管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题目,曾庆存最终还是听取了老师的意见。
历经三年,曾庆存细致总结了老师以前的工作,中间经历了多次失败,苦思冥想之后,在1961年首创了“半隐式差分法”。该方法至今仍不失为一个好的研究方法。曾庆存说,自己虽然时有中断,但一直在用功研究。曾立志要攀登上大气科学珠穆朗玛峰的曾庆存,自评虽未登顶,但大概已经在8600米海拔处建立了一个营地,供后人休憩、前行。
1972年,曾庆存当时工作的团队收到了强制解散的命令。这让他和同事们痛心不已。更令人难过的是,正当他因为工作生活陷入困境而大病一场时,挚爱的哥哥又离他而去,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重重压力下,不少人选择放弃,他却逆风行走。“人生在世,就得与天地共同奋斗,推动社会向前进。”曾庆存说,当下社会人们的价值观似乎已经偏离了中国传统价值观中“大同世界”的内核。面对不公,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享受工作的乐趣。
在恶劣的环境下,曾庆存仍然出色地完成了之前交给他的编写任务,出版巨著《大气红外遥测原理》和《数值天气预报的数学物理基础》。
即使当时兄长病重,万绪千头,他仍强迫自己专注于思考、写作。谈到自己最喜爱的作家,曾庆存回答有三——司马迁、毛泽东、奥斯特洛夫斯基。在这之中,太史公其人其事对于曾庆存的人格养成影响最为巨大。
遥跨千年,承史公之励。曾庆存写下这样的诗句:“家有难事任务多,千头万绪绞心窝。未成著作咬牙抵,灯冷蚊叮夜揣摩。”
早在31年前,曾庆存就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做科研需要“勇敢、严谨、坚韧”。时至今日,他依然坚持这样的看法。
“不敢就不能创新,错失了‘正确的萌芽;不严谨就会根据不足,为错误开了门户;不坚韧就可能达不到循此路本可达到的正确的地方。”
曾庆存将自己的科研创新扩展到了科学与文学交界之处。他不仅研究是一把好手,在科学院更是因为写得一手好诗好文章而有着“诗人院士”的美誉。他解释说写作于自己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同时也希望将这种愉快的体验传递给读者。事实上也确实有很多人反馈说,不管是读他的文章、诗歌,抑或是专业论文,都有愉悦爽快的阅读体验。
在一次美国气象学会年会上,大会会刊登载了曾庆存《帝舜〈南风〉歌考》以及他写作的七言绝句《图桑之春》、《京郊四季》的中英文版本。
《南风》歌是世界上最早记录夏季风的文献,成文于公元前22世纪至23世纪的舜帝时代。“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全诗寥寥26字,却十分生动形象地阐释了华夏子孙与东亚夏季风之间的紧密关系。
曾庆存完整地解释、追寻了这首诗歌的内容和起源,用科学知识解读了中国古典艺术;与此同时,他也反其道行之,用诗歌展现了科学之美,《咏亿年前古树硅化石》便是其中的代表作。
在这首诗中,曾庆存从硅化木的形成联想到宇宙生生不息的运动规律,咏物托情,行文大气浑厚。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首诗甚至入选了中小学练习题,学生们从文学、科学两层角度进行鉴赏,收到了许多积极的反馈。
虽然许多人将科学和艺术看作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但曾庆存却指出无论科研还是写作,都离不开理性思维和形象思维二者的相互配合。“写诗虽受心血来潮的灵感冲动所引起,但意境或形象的演变与发展过程以及表达,则是理性思维的范畴。”在曾庆存看来,做学问也要讲求美,“枯燥无味的学问不是好学问”。
曾庆存爱山水,相比人世浮华,更喜观天地浩然。“霏霏雨,蓝天晴,康定弯弯溜溜城。”这是曾庆存眼中的康定城。七十载铸丹心、开日月,他至今仍然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天欲白,兴犹酣,鼓难停,抒不尽,古今中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