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玮 写故事我才刚入门

2014-04-29 07:57
女报seaside 2014年12期
关键词:漫画家漫画

漫画家的妥协

刘玮没有直接坐在我对面,反而找了一把有靠背的高脚木椅,他说,“我的腰不好。”

在我看来,这是所有长期伏案工作者的通病。白天,刘玮来到这间旧城区的小咖啡厅写作,随身带着电脑,却喜欢用最原始的纸和笔写草稿;夜间,他留在工作室作画,状态好的时候,上传门胀得意之作到朋友圈,问大家:“3000张藏书票其实也就装这么一小盒,我还有7800张空白的,应该拿来做点什么?”

这些日夜耕耘的文字,终于有了出处。今年11月,刘玮的第一本散文集即将出版,书中收录了他为几家主流杂志写的专栏和豆瓣日志。76000字,51篇文童,9张插画。

“一开始我不想配插画,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一个做漫画的,然后随便写一点文字。”为这事,刘玮和编辑没少纠结。同样纠结的还有书的名字,“大家想取那种比较文艺的,软的那种,但我的个性不太适合。”

书名最终定为《你可以把这本书当做收费的拥抱》,有点儿浪漫,有点儿克制。而配图则采用了新风格,灵感来自刘玮外甥女的一张照片。“年轻时总想做些特别的事,现在只想在好的基础上能够做得再好一点。”这似乎是最合理的妥协,刘玮说得轻描淡写。

我将身体微微倾斜,以便更好地观察这位出道快20年的漫画家。他看起来很有精力,毕竟才36岁。他的眼睛很小,大部分时候都带着笑意。有时候他会转动手腕上的佛珠,或许是无意识的,也有可能是因为紧张。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见过最健谈的漫画家。

从高二入行到大学毕业,刘玮一直是个兼职的主编。当时他在中国最大的民营漫画公司(金虹艺术制作公司)做主编。老板是香港人,工作室在深圳,环境最好的时候,他有60个助理,每个助理负责画不同配件,“比方说你负责画头发,你负责画兵器,你负责画眉毛……一个头发,一个人画需要一个早上,我们要保证一天7张的进度,我只要把人物轮廓勾勒出来,主笔把五官画上,然后助理开始流水线操作,最后我来定文字内容和颜色。”

每天,刘玮的工作就是出7张手稿,然后每隔20分钟到办公室巡查,“画得不对就重新画,那时候奢侈到一个地步,有位刚入行的助理我只让他打格子,他打两个礼拜格子,我再安排他去做别的事。”

女报×刘玮

女报Seaside=S 刘玮=刘

S:你在专栏中写道:教外甥女喝酒是为了她长大后不轻易被老男人的那些所谓阅历迷惑。你觉得老男人有什么特点,你算是老男人了吗?

刘:老男人分几种,最讨厌的就是不成熟不甘心的那类,表面好像经历不少,内心反而更空洞。我感觉自己算是老少年,年轻时拼命装成熟,现在放松了,反而比20岁时放得开。

S:采访前有位同事说,漫画家都是“死宅”,根本不懂生活,你怎么看?

刘:这可能和漫画家的形象有关吧,需要长期赶稿,而且画的大部分是与现实世界无关的事。其实我很喜欢运动,有一群固定打篮球的伙伴,我们一起打球21年了。平时每周我也至少去两次健身房。我也喜欢唱K,我应该是我们这代漫画人里的麦霸吧,最擅长张学友,陈奕迅和左麟右李其次,李宗盛陈升中国老摇滚也可以,实在需要捏着嗓子唱齐秦也是能达到的——发现我不是个死宅男你们失望么?

S:晤……回头我给他发个微信问问。没看过几千本漫画成不了漫画家吧?

刘:我最早接触的漫画是《森林大帝》和《机器猫》,10岁的时候我从西安搬到深圳,大概3000本小人书留给了朋友。到了五年级,有个同学带了一本港版的《城市猎人》到学校,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漫画,还借了回家临摹。初一时看到马荣成的《黑豹列传》,也是同学带到班上来的。到了高一,我给《雪椰》的作者颜开(中国漫画第一人)写信,他告诉我深圳有一个工作室叫金虹,叫我去看看。第一年我没去,反而是第二年有个同学说想去试试,我也就跟着去。当时看到四五千本漫画的时候,第一念头就是,我死也要留在这里。

S:就这样轻易出道了,不应该还有点悲情故事么?

刘:没有,一开始我只是去看漫画,有时候帮忙抄信封。有一天老板在我抄信封的时候对我说,胖子你字写得不错啊,为什么不画呢。我说我可以画吗?他说可以啊。然后我就借了两本书回家,两个礼拜后我自己画了一篇20页的原创故事,铅笔稿的。老板说OK。第二年这个故事登在一个文学刊物里面,我才意识到自己出道了。

S:敢问兄台师承哪一位大师?

刘:我几乎都是自学的。刚入行的时候,我的老板从头到尾只告诉我一句话:画人要画头盖骨。到了马荣成找我当主编,就跟我说了一句:读者花了14块钱来买你这本书,不是只看你两个场景的,你要加快节奏。后来我和林政德合作《鹿鼎记》,学到更多的是思考,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做了3年主编,入行6年,画一张构图对我来说是很平常的事,但是那张构图我画了3天,就是《鹿鼎记》最开头茅十八和喇嘛打架的那张图,林老师是一个考究癖,每一场景都是自己考察的。

S:将兴趣变成职业,你觉得有意思么?

刘:总是会有人说,当兴趣变成职业后会丧失乐趣,说这些东西的人其实是因为没入门。打个比方,真正懂得写故事的人,在看电影的时候可能丧失了一部分的乐趣,那是最初级的乐趣,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看这个故事觉得新奇,但入门之后我得到更多,我能注意到背后的东西。

所谓绝处逢生

绝处逢生,是刘玮对这些年际遇的评价。

2001年,刘玮主编的《斩魔传》在香港出版,偏偏遇上漫画大滑坡,影响甚微。后来他和朋友合作开漫画公司又因遭遇“非典”,说好的书款追不回来。2004年,刘玮将自己写的《逃学事故》改成电视剧,殊不知剧本完成了,资金不到位,公司面临结业。

转机出现在2006年,当时他以中国十大漫画家身份参加深圳第二届文博会,遇上从前合作过的一位主笔,“他告诉我有一家法国出版社专门出中国漫画,他们正在找稿子,而我手上正好有一个推销不出去的稿子。”半年后他们签订合同,2007年3月,刘玮的作品《冬眠》同一时间在法国、比利时、瑞士3个国家发行。

更有趣的是去年,刘玮谈了3本书,6个项目,都因各种原因被取消。却在过完年的第4天,所有项目又都回来了。“当时编辑给我打电话,说散文集我们继续做吧,本来说好写的一个香港攻略,后来变成专栏,路似乎突然间打开了,包括我只是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就说你去南京帮我做培训吧。”这一切对刘玮来说,都意味着绝处逢生。

曾经有狂妄的年轻人跑到刘玮跟前说,我要当中国的鸟山明,我要做中国的北条司。刘玮一般都会说好,你先把作品给我看。但他也见识过真正的天才,“有一个助理,他第一个月画的构图是我到现在都达不到的水准,可惜我一个星期后回去上班,他已经不在了,他当时应该才十七八岁,熬不住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工作。”

年轻时刘玮做过很多项目,但都没有后续。“说实在,中国能画单幅画极漂亮的人很多,但能把一个故事完整画出来的人,我认为很少。直到现在,我才算入了门。以前只是能写,但我不会写。”

至于为什么能够绝处逢生?刘玮觉得,是因为现在“水准到了,水准够了。”

S:你看出了什么门道?

刘:比如说2006年我拿到《逝去的武林》时根本看不进去,我把书放在朋友家7年,2013年的时候拿回来,突然就悟了,原来这么牛!

S:愿闻其详。

刘:里面有一段,是说怎么打群架的,师傅说人的头顶上有根绳子吊着,身体怎么动,绳子的端点不动,师傅拎起一件衣服做示范,衣服乱摆,手指扭住的衣领就是不动。当时我不懂,后来想明白了,其实就是换视角,我看到的不是一群人,我的视角在天上,一个一个绕着打。写故事是一样的,我的视角不是只有我自己,当我换了30多个视角后,我的视角在天上,这个故事就完整了。我的视角不只有我自己,可以是读者也可以是书评人,也可以是出版方。多换视角,能让故事结构变得统一,去掉“只有作者才看得懂”的自恋思想。我入行快20年,写故事的话,去年才算入门,为什么我愿意将一个故事改3遍,改30遍,到现在还愿意尝试不同的漫画风格,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东西乐趣无穷。

S: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读者能不能看懂。

刘:你说的没错,也许一百个人只有一个看得懂,但是因为时代的传播速度快了,这一个人懂了,他写出去之后就有一百个人知道。

S:如果《银河护卫队》、《寄生兽》、《麦兜我和我妈妈》同时上映,你会去看哪一部?

刘:我看了《银河护卫队》,还是跑去香港看的。那些角色里最打动我的是树人,呆萌,又是能力最强大的,也忠诚。而且它成长了,能说出“我们是树人”这句话,这是整部影片最打动我的地方。

S:你觉得生活家应该是怎样的?

刘:生活家以前对我来讲,必须很懂酒,很懂茶,很懂享受什么的。但现在我觉得,生活家首先有内心之核,我知道我做什么,我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带给我乐趣,可以做加法的时候,我把减法也做了。人生有无数种选择,我可以玩很多东西,但我只坚守其中一些。

S:坚持20年,想想也挺不容易的。

刘:我不觉得是坚持,我觉得是玩了20年。我虽然没有赚到钱,中间有一段时间甚至在写我不愿意写的东西,但我还是觉得我赚到了,包括我骑着单车问朋友借钱回去发工资,期限到了再找别人借钱还他,到后来都变成一件好玩的事。这种经历让我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不会慌,就像《银河漫游指南》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慌。最初我看那本书的时候觉得很好笑,一本叫银河指南的书,还叫别人别慌。现在我觉得真对啊,就是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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