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部谈青春、讲成长的作品,姜文的口述、夏雨的表演及无处不在的阳光,把影片推向了成功。如果抛开“青春”、“成长”这两个既定主题和影片的表现形式,而从精神分析学的某些角度,借助弗洛伊德和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对本片进行解析,或许能挖掘迷恋、冲动、暴力、性好奇等这些行为背后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无意识;梦;性冲动;二次认同
作者简介:王静(1989-),女,汉族,山东枣庄市人,硕士研究生,单位:东北师范大学传媒科学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研究方向:数字媒体艺术。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02-0-02
《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导演姜文的第一部作品,采用清晰明了的故事化叙事方式,讲述了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对一个少女的懵懂迷恋与追求,展现了导演成长里的苦涩的青春沉思,同時给观众带来激动与温暖的梦幻体验。导演通过片中的诸多场景来表现非现实空间的蠢蠢冲动:房间里总是洒满阳光,电影院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就连卧室内的电灯也像被一层薄纱笼罩着,这些惯用手段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关于影片的主题,已经是被无数作家写成滥调的“性启蒙”,然而,“性启蒙”只是影片所呈现众多意念之一,谁又能否认影片中对“暴力”、“无意识”、“梦”、“窥私癖”等的表现。麦茨认为电影机构“既是集体性的又是私人性的,既是社会性的又是精神分析的。”对于《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批评,不能只停留在社会性和个人成长角度上,而应从精神分析层面上给予重新的解读。
一、无意识:看不见的幕后推手
弗洛伊德认为本能是无意识活动的动力源泉,并归纳人有两种本能,一是生的本能(爱的本能);二是死的本能。影片中马小军对照片中米兰的一见钟情,以及着迷和不可自拔,都可以从生(爱)的本能中得出合理的解释。
片中女主角米兰,不同于其他影片的女一号,她有着微胖而非纤细婀娜的身材,在现在看来并不是骨感美,在当时却是青少年男性不懈追求的对象。就像马小军,在无意中看到了一张被蚊帐遮住的米兰穿着红色泳装的照片后,像是着了魔般,日夜游荡在那所房子附近,开始了他执著的探索与等待。马小军等人对米兰的痴迷是无意识的,这来源于他们被异性的神秘感而吸引,继而引发了他们本能的性冲动和隐藏在内心的“窥私”欲望,为了满足这个欲望,他们各尽其能的去接近米兰。恰如影片开头导演姜文的独白“我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炎热的气候使人们裸露的更多,也更难以掩饰心中的欲望”。[1]同马小军的“无意识”和“窥私欲”还表现在他迷恋上制造各种钥匙开各种锁,先是偷看父亲的秘密,接着习惯性地无意识地去开别人家的锁,并且在每一次打开别人的锁后,感到无限的欣喜,这种欣喜来源于自己内心“窥私欲”被满足的快感,就像“二战中苏联红军攻克了柏林”。
弗洛伊德认为在人类的心灵中,无意识是根本和基础,而无意识的核心则是性冲动。[2]马小军、刘忆苦等人对米兰的迷恋与追求是无意识的,后来马小军因为吃醋与愤懑,对米兰进行强行占有无果,则属于性冲动支配下的无意识行为,头脑清醒且理性支配下的他肯定不会这么做。这时的马小军正对应了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心理结构的“本我”层,“本我”充满着以身体愉悦为第一准则的原始欲望与冲动,它无条件地按照“快乐原则”行动。“本我是我们的人格中最隐秘的、不易接近的部分……它们大多只具有否定的特性……我们认为它是混乱的,像是一口充满了沸腾着的各种兴奋剂的大锅。”[3]受“本我”原始欲望支配的马小军,在这一刻完全冲破了所谓道德、文明、社会规范的约束,只有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占有米兰才能使自己满足和快乐,完全不会考虑米兰是否意愿。最后米兰袒胸露乳在镜头前,宣告了马小军的胜利,也成了每个观众——而不仅仅是马小军——窥视的焦点。窥视癖是观众对视觉快感的迷恋的深层心理原因,弗洛伊德把它当做是性本能的一种表现。
二、如梦如幻:迷离的现实与梦境
电影的运作机制本来就与梦的形成很相似,而该片的光线、色彩、影调,甚至一些情节更是营造出如梦如幻的迷离境界。影片一开始,小时候的马小军躲在窗户外偷看女生跳舞,室内仿佛有一层雾似梦境,远远地总看不清楚她们的脸,只能分辨出有身体在雾中旋转着,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室内,形成一道道光柱,跳舞的腿在光柱间来回穿梭,像是在云端漫步的精灵。室外的阳光和室内的光柱营造了一个亦真亦假的画面,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世间还是梦境?当马小军像一只热铁皮屋顶的猫一般,在几近荒废又极其绚丽的建筑的屋顶终日逡巡,等待米兰出现的情节里,顾长卫用影调高度反差的画面,将这部分描绘成影片最动人的白日梦游。废墟一般的建筑,孤独的少年,强烈的阳光和深不可测的阴影,在抒情奔涌的音乐中让人伤感不已。
性冲动的原始力量在短暂释放之后又复归压抑,青春期的性冲动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受伤的命运。故事的最后是马小军在游泳池中,他游向米兰和大家,但每次试图露出水面,都被众人踢到水下,那种压抑、被分离的心理感受则通过水底影像表现出来,也或许根本就没发生这件事,而是马小军在被大家孤立起来后的幻想或梦。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无意识欲望和儿时欲望的伪装的满足,梦表现了材料的变形,这些材料是由做梦者“日常生活的残片”提供的。[4]从小和男孩子一起长大的马小军对异性的认识仅限于自己的母亲,他对同龄异性的了解是空白的,他渴望了解更多来弥补这部分的残片,所以才会偷看女生跳舞,也或者梦中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弗洛伊德认为凡梦都是愿望的满足,“愿望的满足是它的(梦的)唯一目的”,“甚至包含着痛苦内容的梦也会被分析出是愿望的满足。”[5]由于自己的冲动行为,马小军被大家孤立起来,害怕孤单和被别人排挤,所以他内心希望恢复到以前,想回归到大家的队伍中,但又恐惧被大家拒绝,因此把水中的景象当做他的幻想或梦来理解,也是情理之中。
三、自我认同:同化的成长之路
观看该影片时,有时观众会从人物的行为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进而形成一种默认的心理认同感,这也是好的影片打动人心的魅力所在。马小军逃了课回到家中,打开父亲的抽屉,戴着父亲的肩章和各色徽章,模仿父亲走正步,模仿父亲的言语,暗示着马小军内心对父和军人的崇拜,又夹杂着对于肉体的原始欲望的萌芽,即实现自己最大的梦想——中俄开战。这些行为多少都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观众与片中人物之间具有某种同源情境关系,观众津津有味地看着,并认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片中人物。父亲在发现马小军早恋后,打了他一巴掌来教训他,马小军没有任何反抗,而是安静地坐着听父亲讲道理,这一点与他拿着拍砖为羊搞报仇截然不同,从而也体现对父权的敬畏。影片中父亲出场的次数很少,但作为军人的父亲极有责任感,对工作认真,又不失对孩子的关心,对妻子也是爱护忍让,这种英雄形象为马小军对父亲的顺从做了铺垫。
影片中还有四处地方出现了镜子,导演不仅多次利用镜子来扩展空间,而且镜子的每一次使用都起到了不同的作用。法国思想家和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指出,个体历程中需要经过的三个人格层面:实在界的理念我、想象界的镜像我、象征界的社會我。影片中镜子的作用就在于,帮助马小军完成由实在界的理念我向想象界的镜像我的转换,从镜像中间接地感受到自身的完整性,从而表现对自己的喜爱,即自恋,这也涉及深层心理“自恋癖”。在房间模仿父亲时,镜子里的影像是他向父亲转换的第一次认同,从警局回家后,对着镜子发泄不满是他寻找自尊的第二次认同,在水房里见到米兰后,镜子里看到自己高兴的笑脸是对找回自信和爱情的第三次认同,在米兰房间里,衣橱镜子里的自己将别人的英雄事迹放在自己身上,是满足虚荣和博得好感的第四次认同。从这四次镜像认同,我们能看到马小军的心理成长路程,这也是导演拍摄此片的目的,回忆并寻找自己的成长轨迹。
四、总结
《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部奇怪的片子,很多年轻观众从中看到了自己,但又不敢承认,或许因为他们心中的“本我”会偶尔肆意妄为,但“自我”为了维护权威,就以“超我”的伪装来掩盖“本我”的行为,这样的解释或许就顺理成章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包含了太多与青春、成长、爱情、阳光有关的东西,不同人生经历的人观看之后,会有不同的心得体会。一部影视作品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时代,更在于它的真实、感人,以及给观众带来的精神和心灵的反思。不难发现,影片中姜文那种情绪化与本能化的断裂和错接,正是源自他自身对于人性、情感和原始欲望的反思与理解。
注释:
[1]引自姜文导演的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的画外音。
[2]彭吉象:《影视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13页。
[3]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讲》,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 年版,第81页。
[4]彭吉象:《影视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15页。
[5]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著作选》,贺明明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104 页。
参考文献:
[1]彭吉象.影视美学[M].一.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陈犀禾,吴小莉.影视批评:理论与实践[M].一.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3.
[3]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著作选[M],贺明明译.一.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
[4]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讲[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