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虹宇
摘 要:钱钟书先生一生学贯中西,融会古今,在创作上匠心独运,自成一家。长篇小说《围城》是其一生的代表作,最能体现他机智隽永,才情横溢的艺术风格。他对古今中西文化的融合与理解赋予了它敏捷、灵动的个人气质,周密、丰富的文学思考,这些使他的讽刺小说具有极其鲜明的独特个性。有时锋芒毕露,自成一家;有时运用譬喻,奇趣横生,其作品既有中国《儒林外史》式的冷嘲,又有马克·吐温式的热讽,形成既尖锐泼辣又诙谐幽默的讽刺特色。
关键词:《围城》;讽刺手法;艺术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02-0-02
一、以主人公方鸿渐为主线讽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方鸿渐出生在中国传统家庭,因此他身上印刻许多传统中国传统儒家文化。正是在社会的大环境中受到这种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他在“辜负”了苏文纨之后自责,并且他在跟苏文纨说明实情的时候也表现的畏畏缩缩,这也是对违反传统道德观念的畏惧。方鸿渐是一个留学归来的接受过西方现代教育的人,在他身上也充斥着不少叛逆性格。强烈的自尊心使得他不愿意向一些迂腐或是愚蠢的行为及人物妥协。好像一只自负的刺猬,在所有他不认同或者不欣赏的人面前,他显得十分桀骜不驯及肤浅可笑,主要表现在方鸿渐不断地从被围困的城堡里逃出来或冲进去,展现他留学回国后所遭遇的人和事。作者更重视在家庭婚姻关系的世俗方面来表现出围困的主题。孙嘉柔精明柔韧,工于心计,在羞缩缄默的外表下有着“专横的意志和多疑善妒的敏感”,是“中国文化的典型产品”字里行间中编织着作者对于当时社会危机感和他所描写的种种陋习的一种担忧。精心地描写了当时知识分子因为找不到理想的精神的归宿而彷徨失措,他们的虚伪与自私。虽然以讽刺的笔法展示了方鸿渐、赵辛媚、董斜川等的丑处,但仍然体现着他们是并无害人之心的人;而对韩学愈、李梅亭、汪处厚、陆子萧、高松年等人的态度则是尽可能的展现讽刺,揭露他们是自私虚伪、损人利己、两面三刀的可恶可憎可恨之人,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围城》中应有尽有。钱钟书的笔触及了学术界的虚伪、社会封建落后,官场的腐败无能,揭露了找不到精神归宿的人可笑可鄙的生活。
二、透过情节描写流露讽刺意味
情节是构成小说最重要的环节。《围城》中虽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但“《围城》继承了《儒林外史》通过情节发展自然流露出讽刺意味的特色。”这是一部反映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现状和知识分子生活情态的讽刺小说,人们称之为20世纪40年代的“新儒林外史”。《儒林外史》和《围城》是中国讽刺小说发展史上的两座高峰,比较二者讽刺艺术手法和艺术成就不难看出《儒林外史》的讽刺对象直指社会制度和社会风气;《围城》则揭示了人性的根本颓败与人类的生存困境,更是将道德判断延期,《儒林外史》主要以客观叙事为主,而《围城》的讽刺则采用主观说明的叙事方法,纵观全书《围城》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呈现出良好的喜剧效果。如方鸿渐坐法国游船回国,船行至西贡时,作者写道:“这是法国船一路走来第一个可夸傲的本国殖民地。船上的法国人像狗望见了家,气势顿长,举动和声音也高亢好些。”当方鸿渐等人动身赴三闾大学时,“瞧那法国巡捕,就是去年跟自己同船来上海的,在船上讲过几次话。鸿渐想同船那批法国警察,都是乡下人初进门,没一个不寒窘可怜。曾几何时,适才看见的一个已经着色放大了。本来苍白的脸色现在红得像生牛肉,两眼里新织满红丝,肚子肥凸得像青蛙在鼓气, 可惊的是添了一团凶横的兽相。”这种描写是对殖民主义者的尖锐嘲讽,同时也产生了生动有趣喜剧效果 。又如书中对主人公方鸿渐留洋归来后的一段精彩描写:方鸿渐留洋归来,“衣锦还乡”,小小的县城都知道了,先是报上登出新闻.继则应邀回母校作“关于西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之影响及其学术报告”。方鸿渐是这样说的:“海通几百年,只有两件东西在整个中国社会里长存不灭,一件是鸦片,一件是梅毒,都是明朝所吸收的西洋文明。鸦片引发了许多文学作品,古代诗人在酒里找灵感,近代欧美诗人都从鸦片里得灵感。梅毒在遗传上产生白痴、疯狂和残疾。但据说也能刺激天才”。留学回来的方博士以这一形象出现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似乎使人感到滑稽可笑。钱钟书就是通过方鸿渐那通篇荒唐可笑的长篇大论,犀利尖锐地讽刺了所谓的“西洋文明”,即帝国主义宣扬的“文明”无非是些鸦片、梅毒之类罢了。纵观全文,并未对方鸿渐有过多评价,但是通过故事情节的发展把矛头自然指向了方鸿渐这一类人的性格弱点,指向那种文化环境和社会政治环境。
达·芬奇说:“一个人有时生气,有时专心,有时好奇,有时爱,有时恨,有时蔑视,有时高傲,有时赞叹。他心灵中的每一个活动都表现在他的脸上,既清楚又明显……”比如小说中的楮慎明,因为眼睛近视不配眼镜反倒自称是因为怕看清女人的脸,说最恨女人,自己人性里只有天性没有兽性,但一和苏文纨交谈,却激动得“夹鼻眼镜泼刺一声直掉在牛奶杯里”,这一细节的生动描绘将楮慎明那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赫然纸上。又如方鸿渐被鲍小姐抛弃后,和苏小姐走在一起,侍者阿刘因方鲍同居时索钱不成怀恨在心,再次看到方鸿渐接近女人倍感诧异,为表示内心的不满与气氛便“啐”的一声向痰盂里射了一口浓浓的吐沫。一个“啐”字表明怨恨之深,一个“射”字,表明速度之快且有力量。钱钟书以犀利独特的目光看透世态炎凉,手下的彩笔熠熠生辉。
三、多种多样的讽刺手法
我国著名的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认为,节奏是一切艺术的灵魂,而且“深信声音节奏对于文章是第一件要事”当我们阅读《围城》时,会产生一种这样的感觉:表面看似平淡规整,实际内心跌宕起伏,时而低谷迂回,体现了一种语言节奏的音乐美。钱钟书在《围城》大量采用中外文化、文学的典故。内容除文学之外,还涉及哲学、宗教、兵法、医学、生物等知识。《围城》在写法上也大量的创造出一批新颖的比喻。这些比喻的运用主要包括明喻、借喻等的运用,在《围城》中,这些比喻的运用往往具有很深刻的哲学意味,同时也给人以幽默感,让人们在笑声中明白其中的道理。比如《围城》中有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缺点正象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它向树上爬,就把后部供给大众瞻仰,可是这红臀长尾巴是本来就有并非地位爬高的新标识”,这句话就以比喻的口吻给人带来了嘲讽的意思。再如文中方鸿渐从宁波到金花,一路上受尽了颠簸,但是在文中我们的钱钟书先生却把这辆车写的妙趣横生,把这辆车比作了当时官僚的官架子和那别扭的女孩,他的手法十分的新颖别致,不仅把这个汽车形容的十分的破旧,而且还把当时比喻的这两类人形容的惟妙惟肖。还比如文中写妓女王美玉的一段话,用牙根肉来比喻胸襟的不平,最开始人们还在想牙根肉怎么可以来比喻胸襟呢,原来是牙根肉的不平。这些比喻都体现了钱钟书先生深厚的文学功底,可见他的比喻是十分的新奇,常常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打破了传统小说的平淡无味。比喻贵在新颖, 比喻要具有创造性, 要善于从特定的生活环境中发掘那些新鲜的喻体,而钱钟书先生不愧为运用比喻的大师在围城中他运用了很多贴切生动的比喻。把方鸿渐两个弟媳的已怀孕的身体比作“ 两个吃饱苍蝇的大蜘蛛”形象生动且明显地带有讽刺色彩。把一个人的缺点比作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他向树上爬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将抽象的事物具体化,让比喻通俗易懂,幽默诙谐。再比如,“韩太太虽然相貌丑,红头发,满脸雀斑像面饼上苍蝇下的粪脸庞的轮廓像面饼,雀斑像苍蝇下的粪”这种设喻也很妥帖,感情色彩上的倾向性非常鲜明。再如,他把眼眶里飽和的眼泪比作“夏天早晨花瓣上的解水”。本体与喻体极其相似,都属于手指那么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的东西,这使得他的讽刺“嘲笑中含着辛涩、揶揄中具有沉思、快感中杂着痛感”,这种喜中寓悲、悲喜交织的风格正是它的特色。这些比喻手法的多样化不仅提升读者的阅读兴趣,编织良好的故事结构,也完美地流露出作者运用讽刺手法的自如。
四、机智幽默的讽刺语言
克劳德·朗松说,讽刺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是一门富于精巧的映射,狡猾的暗讽和灵敏的旁敲侧击的艺术”。讽刺小说中如果想产生巨大的讽刺效果,必须通过一种思想感情的媒介来表现,那就是语言。如果幽默是相对于语言来说的,那么深刻则是相对于思想而言的。幽默的语言和深刻的思想是一篇好文章必不可少的两个方面。钱钟书先生是文学大师,也是语言大师。凡是读过《围城》的人,都被它妙趣横生的语言逗得忍俊不禁。
钱钟书先生的睿智、渊博和讽刺才能,使得《围城》处处是锐利俏皮的语言。比如在文中的第一章当中,正在读大学的方鸿渐因为眼红当时一对男女谈情说爱时的表情,既然给他的父亲写了一封信要求他的父亲将他在家里务农的未婚妻退掉,他在心中的措辞凄凉而委婉,他想通过自己写信的凄凉和委婉来打动他的父亲,但是他的父亲却以同样的口吻而起,說他具有怀春之意,但是同样也发出了一大篇的道理。信中方鸿渐的父亲用怀春反驳他的儿子,这个词可以说用的十分的巧妙,而且正说中了他儿子的要害。虽然方鸿渐和他的儿子只有两封信但是却把方鸿渐的形象勾勒了出来,方鸿渐是一个初涉风月场所,但是也是一个十分狡猾和懦弱的书生,他虽然饱读诗书,但是同时也是一个迂腐的封建遗老,这两封信对他的讽刺可以说十分到位。
在文中的第二章当中,方鸿渐想买一个新的有绒的西装外套,但是却发现钱不够,但是在张太太的相亲宴席上他却恰巧赢了接近300块钱,但是又因为小气而丢掉了张家的小姐,在回来的路上,他总是在唠叨:小姐,咱们没有‘举碗齐眉的缘分,希望另有好运气的人来爱上您,想到这里,鸿渐顿足大笑,把天空月亮当做张小姐,向她挥手告别。洋车夫疑心他醉了,回头叫他别动,车不好拉。”他记得《三国演义》里的名言:“妻子如衣服”,他现在新添了皮外套,损失个把老婆才不放在心上呢。洋车上“顿足大笑”,对月亮“挥手告别”,生动地描述出方鸿渐得钱丢妻时的自我陶醉。“损失个把老婆才不放在心上” ,侧面嘲讽了方“博士”轻浮不羁的人品。准确地表现人物内心曲折细微的变化,想真正挖掘人物内心的底蕴很困难,但《围城》突破了这一困难,这也是作者在把握人物发面的特长。
讽刺总要立足在真实的基础上,钱钟书善于无情地一层层地剥去那些知识分子的华丽外衣,让那些人赤裸裸的站在日光下,让读者体会他们灵魂的卑微。《围城》把丑恶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示在读者的面前,“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 。在这场看似喜剧的文学世界中,时刻展示着讽刺艺术的特殊魅力,构建起与世界相衔接的现代讽刺小说的艺术特色,使其成为中国讽刺文学史上的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标志着现代讽刺小说的真正成熟。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著名华裔学者夏志清先生说:“ 《围城》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亦是最伟大的一部。” 《围城》的讽刺风格如此的多样和与众不同,使得这篇小说成为现代小说百花园中的奇葩、万花丛中的一朵“刺玫瑰”!
一部好作品,至少应该在某方面具有鲜明的特色,才能显示出作者的独特个性和品质。《围城》所表现出来的是钱钟书的“学者式”的幽默讽刺,一种“智者的幽默”。夏志清认为,“《围城》称得上‘流浪汉的喜剧旅程路”。《围城》的创作基调是讽刺,为了准确揭示人物内心深处的活动与情感,作者对每个人物内心进行准确的揣摩与分析,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丰富又立体感,使得讽刺性急剧加强。文中讽刺的对象涵盖面之广泛也是前所未有的。在《围城》里的70多位各类人物,几乎每个人物(唐晓芙例外)出场时作者都对其肖像进行了一番讽刺性描绘。语言的犀利讽刺所带来的冲击感也是前所未有的,让读者真正体会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参考文献:
[1]钱钟书.围城[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鲁迅.鲁迅全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3]万书元.幽默与讽刺艺术[M].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91.
[4]朱光潜.艺文杂谈[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1.
[5]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香:港友联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