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狗先走

王小柔

每天黄昏，几乎就是家家户户养狗人家放牧的时间。动物保护者喜欢说“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其实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人是狗忠实的朋友”。

电梯停了，门一开，进来一条半人高的狗，我下意识地往后缩。后面跟进来一个穿睡衣的女人，看了我一眼。随着电梯门关闭，她问：“怕狗吗？”这句问得像挑衅。因為空间狭小，狗闻了闻我的脚面，并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举动。我赶紧示好，低着头言不由衷地夸：“它性格多好呀，还长得那么好看。”狗主人显然很高兴，用了很多拟人的排比句，而我一直盯着电梯楼层数，心里直骂街。

小区里，从很远，就会有人停下来热情地对远处的狗喊：“乐乐，出来玩儿啦！”我顺着那声音看几十米之外的乐乐，目光呆滞，并不因为有人认出了它而兴奋，反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带喘地微张着嘴。叫乐乐的松狮，个头很大，嘟噜肉在皮毛之内，也许是因为老了，这狗不喜欢动，即便走，也跟个老牛一样慢慢腾腾地颤悠着肉跟在主人后面，目不斜视。一般胖子会给人踏实、心眼儿好的印象，这只松狮也是，放心的主人在它身上居然连个缰绳都没给拴。好不容易那一摊肉站起来了，走了十来步，忽然停住了，屁股往下一撅，半坐半不坐地好像在马步蹲裆。旁边的大姐手疾眼快把一张报纸掖在狗屁股底下，等着。最妙的是，狗拉完，大姐用手里的另一张纸团一团又给狗擦了擦屁股。

人与狗彼此信任，相濡以沫。很多人喜欢穿着睡衣遛狗，在路上跟在客厅里一样。所谓遛就是一前一后各走各的，彼此放任自由。狗们彼此见面打招呼的方式也很特别，热络地互相闻闻屁股，在打算当街洞房的一瞬间被主人喝止住。

我非常不适应的是，主人对狗的护犊子，谁都别说自己的狗，而且都认为自己的狗不会咬人。

经常能和一些大狗狭路相逢，我不知道它们的品种，都是那种几个月就能到一百来斤的家伙。我下意识地会突然站住，请狗先走。这时候，主人就会颠颠地赶过来像轻声数落孩子一样跟自己的狗说：“哎呀，这是阿姨。它不咬人，你别害怕。跟姨回见！”睡衣和鬃毛过去了，我才敢拔步而去。

“它不咬人”，这是狗主人坚信不疑的态度。

我第一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五岁的时候，家长走得太快，我只好紧跑几步。瞬间我身后就有个东西扑来，它前爪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在摔倒的那一刻，它又绕到我前面，我一抬头，看见一张狰狞的狗脸。那一楼的邻居后来跑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它不咬人！”第二句话是：“你别跑，你一跑它就追。”可为什么那么大的狗就不能给拴住呢？尽管这个恐怖的画面已经被我的记忆格式化了，但据我妈说，之后好多年我都处于惊恐之中。成年后，我不怕狗了，却看见人类依然作为狗的忠实伙伴与它们荣辱与共，有的时候跟散养鸡似的，大撒把。养狗人的素质决定了狗的品性。

后来我告诉我的孩子，在有楼有人家的地方尽量不要跑，如果遇到狗，站住，行注目礼，请狗先走。如果遇到恶犬，可以找石头或棍子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