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与丝竹（二章）

刁利欣

雨中菡萏

细雨中，独自走进荷池，车辆、行人、脂粉、高跟鞋子，踢着荷中浮桥，均是与我无关的人，只是孤洁的样子，茕孑一身，穿过多少浮世的风景。

不敢说与荷一样的孤洁，其实内心的万千端倪，如何能守得住这一方阒寂的池水？

这里，有人世间最干净的饱满；这里，有人世间最颓唐的残垣断壁。现实与幻境、迷茫与遥远，均是最为切近的呈现。

时间之外，是一场形将开场又终将落幕的戏。如一朵孤弱的荷，从饱满到零落，怎样的一种令人心碎的冷清空寂？时间之外，一种辛酸寂寞的潮水，涌上来。

记得无数个放眼荏苒、涉目烟雨的黄昏。读到沈从文。他写道：我全是沉闷，静寂，排列在空间之隙。

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最为孤绝的影子。

听《出水莲》的夜里，时间也被浸润在了古琴与埙的古旧里。埙，白天是听不得的，心思会断如裂帛，会急着去觅了一湖水自沉下去。而夜里，还好消受，因为夜色里的黑，四处弥合着心上的裂隙，它们是最为熨帖的抚摸，把心上的伤痛一一抚摩。

无论深山，无论古刹，我俱不相问。因吹埙人的廊下，没有童子，只有萧索的况味。

乌丝栏上紫蔷薇

内心微有躁动，我打开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圣经故事里，以色列人摩西带领遭受杀戮的人们离开埃及。黑白琴键上流淌的乐音，将带领人们逃离何方？

闲暇时候，用细小音量听管平湖或者吴景略，手执一管细狼毫在宣纸上勾乌丝栏，涂涂抹抹，画一朵一朵的蔷薇花，懒怠的样子，像俯身乌线栏的女子，美到崩溃。

本喜爱素淡的花，疏放的兰，而这些蔷薇，不爱不行。她开的时候，天气尤热，丛丛簇簇的美艳，张挂枝头。仿佛经历过时光淬砺的女子，经冬历雨的逆境，让她们一夜成长。

经过时间打磨的美，越加散发出绮丽的光。即使在淡淡的墨色之间稍嫌突兀，却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我把蔷薇视作墨西哥画家弗里达的画，高不可攀的美和美背后的忧伤。

女画家和蔷薇，她们有着更为安静更为彻底更为坚决的侵略。侵略到她们自认为无助的时间里去。侵略到她们自认为平白的空间里去！

繁复的包裹，裹着一颗单薄脆弱的蕊。而蕊，就是一颗寒凉的心啊。弗里达的一生与爱情和病痛做斗争，画作里有一种冲击常人视觉的思想，行为上有太多的叛逆。我知道，她的画笔，才真正理解她的疼痛与孤独。

这世间，必有一种人和植物，以最单纯最干净的态度，冲绝某种樊篱，奢侈地进入寂寞的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