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乡村胸脯上的勋章（二章）

王东江

小麦，乡村的一枚勋章

从眼前延宕到天边，是纯金的奢侈；从天边延宕到眼前，是纯金的挥霍。

呵！ 麦田，以世上最豪华的铺张，熔铸了一块金色地毯。

此刻，我的眼球是世上最腆肚的富翁，收藏了数不尽的宝藏。

哦，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一粒小麦更富有；也没有谁比一粒小麦更高贵。

荒谬的逻辑？！

嘘——别慌！就让这个富有且高贵的人早一天离开一粒小麦的卑微，看他扎起脖子来能挺多久？！

警告你，别再瞪大空洞的眼睛，鄙视世上微小的事物。

其实，你就是那个最普通的人。

只是不普通的际遇，使你站在了普通人的肩膀上。

这样，你就该比普通人看得更高远，想得更深入。

只有普通人的坚挺，你才能站得稳当！

记住，水能载舟，水亦能……

所以，小心撑得万年船。请尊重你身边的无数个“小”。

就像这眼前的麦田，一粒，接近于尘土的颜色，接近于尘土的卑微；莽莽复莽莽的麦田，便有了排山倒海的气势，便拥有了金子的身价。

你能不对微小的麦粒肃然起敬吗？

谁为了满足别人的胃口，整日在咬牙切齿间忍辱负重？

谁为了完整和强健别人的肉体和骨骼，甘愿去粉身碎骨？

谁伟大了一生，却终身冠以“小”字一辈？

我们称之为无名英雄，可它有名，

它叫“小麦”。

小麦，养活了乡村和乡村外的一张张嘴，

是乡村的功臣！

别在乡村胸脯上的一枚勋章。

玉米，乡村人永远的守候

在没有见到北方玉米田的浩荡之前，你拍着胸脯说，我经过风浪，见过世面。

当你在七月的玉米田经过，瞬间，滔天的绿浪淹没天、淹没地、淹没你的视野和想象，直至淹没你的生命和灵魂。

你胆颤心惊。

你承认，你成了井底之蛙。

呵，玉米田，你的气势打败了所有的嚣张！

哦，我不知道，是这个七月统治着玉米田，还是玉米田挟持着七月？

一种作物和一个季节对峙，需要多么大的胆识和勇气。

在乡村，没有人替玉米田忧心忡忡。他们多次见证过这种交锋，都是以七月的仓皇逃遁而告终。

他们相信玉米田的实力，就像相信乡村和自己的实力。

有实力，他们就可以站在七月的风口浪尖，站在玉米田的波峰浪谷，笑看它们拼冲厮杀，而不至于被眼前的凌厉气势所恫吓。

乡村人在见惯不怪中将日子打发的远走高飞，而他们自己却日复一日坚守在玉米田的身边。像守着一种使命，一种责任，抑或一种义务。

一块玉米田，绿了衰，衰了绿，熬灯油一般，把乡村人的日子揉进额头深深的褶皱。玉米穗一样的纹路清晰，却磕磕绊绊……

乡村人把一生的梦都浓缩进一瓣玉米粒里，蜗壳虽小，却盛满了雷鸣、闪电、风暴、雨声；

盛满了泪眼、笑脸、忧心、希冀；

盛满了荣誉、耻辱、热衷、悔恨；

盛满了终生的坚守、终生的惦念；

盛满了带进棺椁中的那一小把永远的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