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度
我把散文诗在中国的历史上溯到汉赋时期。看世界各国文学史,再没有一个国家的文学分类像中国,在那么久远的年代,遥远的西周时期,就对文学的各个门类做了细分。那是康德所盛誉的东方哲学中的理性主义的魅力所致。相对于古典文化,我们今日的所有体裁毫无新意。包括现代诗。五言、七言、宋词的发展,在《诗经》面前,都是现代诗,先锋诗,它们的创作,是一种不停地解除束缚的过程。只是他们的努力,尤其是五代以及两宋的诗人,令人遗憾地将诗意愈加表面化了。
汉赋的出现与影响也是如此。它的出现之初,冀图达到规范的短诗所不能形成的磅礴气息、绵密结构、审慎的逻辑等等美学目的。它们在形成与流行的过程中,出现了一批经典,但同时也进入了一种程式化的弊端。再也没有一种文体比有了固定框架更令人伤心的了。最后,它成为了一个诗人表达能力微弱、解决问题迟缓的一种侧证。因为优秀的诗人总是能在最短的篇幅之内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的复杂内心。而汉赋徒具形式的博杂。隋末以后,这种文体逐渐沦为心慕古典的三流文人扮演诗人的重要工具。
散文诗在近代以来的欧美文学中,远比在中国更为成熟。像梅特林克的散文与剧作、叶芝的随笔、尤金·奥尼尔的戏剧,都是具有广泛诗意的叙事文本。更不要说清新蕴藉的泰戈尔与广博敏锐的纪德的杰出抒情作品。他们都是诗歌这一题材的伟大拓展者,努力在叙事与抒情之间找到最佳的契入点。他们延伸了心的外在领域,迫使原初之时像种子一样集中的诗,现在成为清泉、湖泊、汪洋、炸药、梦魇、碧空、草原、戈壁,与繁星万点的宇宙。
而且,他们的努力历历在目。每一个诗人都比前一代诗人更为自由、博杂。如纪德之于米斯特拉尔,如圣·琼·佩斯之于希梅内斯,帕斯之于索尔仁尼琴。但他们之间并没有高贵内心的高下之分,相反他们拥有的一个一致的目标,在细微的爱与天赋的自由之间找到分野,消弭隔阂。散文诗最大的魅力即在此间。它对诗意场景的重视,对心的诚恳再现,对文本整体的充沛需求,都在对文体界限的逐一打破中得以体现。它打破的愈多,愈有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