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已立秋,夏意却正浓。
北京,潘家园,夕阳尚余温。
一个白领模样的年轻人,在路边树旁找一处僻静处,卸下双肩包,摊开一块旧布,玉琮、玉璧、玉牌……三十多件白青碧墨的玉器被小心地摆成序列。年轻人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儿,似乎还有些初来乍到、难以启齿的羞赧,也不招揽生意,只低下头,随意拿起一只玉瑗,小心地摩挲着,散发出贼亮的光晕。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过路过,逐渐放慢了脚步。
“你这是古玉、新玉啊?”
“听我爸爸说,是祖传的古玉。”
“你们家祖上干嘛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古玉?”
“我老家西安的,祖上务农,听说是太爷爷辈儿的时候,有一次抽水浇地,偶然得了这些东西。怕是文物,几辈人都没敢声张,一直埋在院子里藏着,我爸爸偷偷找人看过,鉴定专家说是乾隆年间的古玉,可值钱了。”说着,年轻人把一块玉牌递到女子手里。
“真的?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舍得拿出来卖?”似乎有所心动,女子干脆蹲下来,仔细翻检每一块玉器。
“我爸爸一直藏着,他前年去世了,我不爱好这些东西,赶着现在想创业缺钱,就想干脆变现得了。”说着,年轻人抱歉地笑笑,似乎在为“背叛”了爸爸而感到不安。
“这件多少钱?”挑来挑去,女子还是比较钟情于年轻人最初放到她手里的那块玉牌。
“大姐,你真有眼光,这块玉牌玉料是最好的,而且你看这沁皮过渡多自然,一看就是好东西。你是第一个赏脸的,给你算800吧。”
“你这玉也太白了些吧,哪像是出土的东西?”
“这些东西挖出来的时候,是包在兽皮里,装在容器里的,所有土沁没那么重,但你看这血沁多好看。”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女子以300元的价格买下了玉牌,心满意足地走了,付完钱离开的时候,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喜色,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今天开张挺快嘛,你这故事讲得越来越溜了!”女子走远后,一旁卖文玩核桃的投来羡慕的眼光,“你小子一个星期来两回,每回卖四五个,来钱挺快啊,你啥时候帮我找个真古玉。”
年轻人讪讪地笑笑,没来得及接话,摊位前又蹲下来一位头发灰白的大爷。
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瓷器摊摊主小陈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卖古玉的不会讲故事,怎么行?是真是假,那就全凭个人眼力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嘛!”小陈在这里摆摊已经两三年了,原本也眼红过古玉生意,但一来倒古玉成本相对较高,二来自己嘴笨讲不好故事,才不得不放弃。
“尤其,潘家园旧货市场门口的那些新疆人,谁买谁上当。都说是和田玉,其实就是阿富汗的大理石,灯一照挺透亮,但在马路上一磨就都磨坏了,它达不到和田玉的硬度。”在北京古玩城开店卖玉器的老李,说起几个老乡来北京,非要去潘家园买古玉拦都拦不住的事儿,至今气不打一处来,“500块钱买了5个玉牌,让他们看明白后,全都被我摔了,他们还舍不得摔,还打算带回去蒙人哪!”
在人流熙攘的潘家园,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打扮斯文的年轻人不是第一个大忽悠,以为自己被馅饼砸中中年女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捡漏者”。越来越多的人下注,正加入这场福祸未卜的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