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没有永恒的恋人

陈黎

1981年我为台湾出版的诺贝尔文学奖全集选译了一本《聂鲁达诗集》，深觉这位情感丰沛的诗人除了对世界怀抱热情，写出像《地上的居住》《漫歌》等关怀土地与生命的诗集外，更是情詩高手。从年少到年老诗风虽迭变，私密的情感生活却始终是他创作的重要来源，20岁、48岁、55岁时分别出版了3部情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船长的诗》《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如今，聂鲁达的诗集在大陆出版，作为译者，我其实一直怀有疑问：“对聂鲁达来说，每首情诗都是真情诗吗？每个恋人都是永恒的恋人吗？”

聂鲁达一生结婚3次。第一次是1930年，担任驻巴达维亚（今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领事时，娶了比他大4岁的荷兰裔爪哇女子哈格纳尔。26岁的聂鲁达写信给父亲：“我觉得她样样完美，我们事事快乐。从今天起你不必担心你儿子在异乡会孤单，因我已找到一位将与我白头偕老的伴侣。”最终，这段婚姻只维持了6年。

1934年，聂鲁达奉命派驻西班牙，结识了大他20岁的卡里尔，一见钟情。她很快成为聂鲁达的导师、母亲兼恋人。随后几年，她主动搬进聂鲁达的家，逼退原配。两人1943年在墨西哥举行婚礼。

聂鲁达与第三任妻子玛提尔德初遇于1946年，那年玛提尔德34岁。1949年，聂鲁达在墨西哥养病时与她重逢，开始了与这位女歌手的秘密恋情。为了见诗人，她躲在暗处随聂鲁达夫妇平行旅行。1952年出版于意大利的《船长的诗》，就是写给她的情诗集。出于对妻子卡里尔的情感考虑，迟至1963年聂鲁达才承认自己是作者。

1952年，聂鲁达返回智利。他有3处住所：一处与卡里尔同住；一处与玛提尔德秘密相会；一处轮流与卡里尔和玛提尔德同居，居然不曾被识破。直到有一天，女管家向卡里尔透露实情，70岁的卡里尔毅然离去。1955年，聂鲁达和玛提尔德结婚。此后两人相伴终生，形式上“白头偕老”。

聂鲁达销售逾亿本的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是一部青春期的爱情记录：性的探索、爱的惶惑……这些情诗究竟为谁而作让人极感兴趣。诗集中指涉的女子主要有两位。第一位名叫泰瑞莎，她与聂鲁达分手后始终珍藏着聂鲁达的情书，25年后才与一位技工结婚。

另一位名叫阿尔贝蒂娜，是聂鲁达在圣地亚哥读大学时的同学，后来转学。两人的住地相隔300里，聂鲁达只能写信抒发苦闷，阿尔贝蒂娜却久久才简短回信，终至全无回音。她的冷漠并未浇息聂鲁达的爱，1921到1932年间他写了100多封信给她。多年后，有人问她最爱聂鲁达献给她的哪几首情诗，她轻描淡写地说：“最广为流传的是《我喜欢你沉默》。他写过好几首给我，但我已不记得是哪几首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时间会混淆记忆，聂鲁达曾回答听众：“我曾答应你们为我的每一首情诗作出说明，但多年岁月已流逝。并非我遗忘了任何人，而是你们能从我给的名字中获得什么？让我们坦诚相待，我从未说过一句不诚恳的情话，也无法写出一句不真实的诗句。”情诗为谁而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聂鲁达生命中的情人们，因为她们让聂鲁达的爱情体验如此浓烈，如此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