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

石赛玉

两年前的傍晚，比尔·拉塞尔迈着慢步，一步三颤地走进奥兰多全明星新秀赛赛场。他的苹果手机用了粉红色护套，屏保图是完成绝杀后大声呐喊的林书豪。

“我要好好看看他。”拉塞尔说。

这个全明星周末想看林书豪的当然不止是拉塞尔，也正是因此，2012年的全明星周末与以往有着太多的不同：比赛前一天的晚上，迈克尔·乔丹在离比赛场地不远的佛罗里达宾馆现身，大部分媒体居然漠不关心；整个全明星周末，只有两个人拥有单独的新闻发布会，大卫·斯特恩和林书豪；布雷克·格里芬说自己至少回答了20个以上有关林书豪的问题，中国台湾、日本、韩国的媒体不远万里赶来，也都只为了他。

25年前，在佛罗里达大学求学的林志隆，在奥兰多看了第一场NBA比赛，从此成了魔术球迷。2012年2月，这位当下台湾最资深的篮球主播重回奥兰多，却不是为了最爱球队。“我更多是因为林书豪才被吸引过来看比赛的，”林志隆说，“他激动人心。台湾NBA转播的收视率，因为林书豪至少上涨了十倍。单算‘林疯狂一个月产生的品牌价值，就在八千万人民币左右，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两年后，林疯狂纪录片上映，新奥尔良全明星周末就在眼前，林书豪却无缘置身其中。西部后卫中，他的得票数很高，但还是没有詹姆斯·哈登或者史蒂芬·科里高；他仍是NBA焦点人物之一，但人们在为他击节赞叹之余，不免也有些担心，他在火箭队中的位置并不稳定；在2012年夏天以3年2500万美元合同加盟休斯敦后，两年以来，尽管数据出色（连续两个赛季场均都在13.4分4.5助攻以上），林书豪却一直在摸索，究竟怎样才能最完美地融入这支球队。

林书豪并不完美，失误偏多，体力偶尔无法维持全场，有时会容易陷入单打误区，记者克里斯·曼尼克斯认定他不足以担当先发控卫；火箭主帅凯文·麦克海尔对林书豪的使用也是审慎的，因为他无法确定林书豪的能力和上限。

当然，林书豪也清楚自己的缺陷，去年夏天，在中国度过25岁生日的他许下心愿，新季要在三分球、左手持球和防守上取得进步。那个夏天，除了在夏威夷休息了一周，他的训练就从未停止过。训练师给他制定了一个整体计划，没有因为他中途飞到中国参加商业活动而有所改变，从中国回来后，林书豪马上和德怀特·霍华德一同前往科罗拉多州阿斯彭，接受奥拉朱旺的两周封闭特训。特训结束后，林书豪又返回加州继续训练，直到前往火箭训练营报道。

苦练当然有结果。开季前七场球，林书豪每场比赛能得到4.6助攻，全队第一，真实命中率在整个联盟里也是精英级别的；截止到今年二月初，他的投篮命中率（46.3%）创下生涯新高，每场比赛能投进1.1个三分球，在外线已成长为值得信赖的射手。可在已经打完的40场比赛中，林书豪只有24场首发，还有16场球，他为帕特里克·贝弗利等人打替补。麦克海尔在如何使用林书豪和贝弗利方面显得摇摆不定，赛季已进行一半，两人似乎仍在竞争先发控卫，麦克海尔只是含糊地说，“两人共同上场时，进攻推进很快，球队看起来不错。”

本赛季，林书豪有过上场4分钟的比赛，也有出战49分钟的比赛；他的数据随着上场时间波动，状态也是一样。关于林书豪的交易流言到处都是，从公牛、湖人到猛龙，似乎任何一支NBA球队都能成为他的下家；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下，林书豪的回应非常简单：只打好球，不管其他。“我只能控制自己能够控制的东西。”

丰田中心的工作人员都说：火箭是支有大个子情结的球队——球迷商店里挂得最显眼的，是奥拉朱旺、穆托姆博的球衣，赞助商休城医疗中心的海报上，也只见姚明孤独的背影。球队公关崔西曾这么总结：“当球队为数不多的总冠军都是由大个子带来（奥拉朱旺），而球队又依靠大个子取得了广泛知的名度（姚明）后，你无法摆脱对大个子的依恋。”火箭甚至请了一位前伟大内线球员麦克海尔充当主帅，并在球员评价系统中“将内线球员放在显著位置”（前任总经理道森所言），之前默默无名的阿西克能得到大合同，可以想象，在这支球队里，小个子的位置便不那么显赫。

对于星味不够的休城控卫来说，逆袭与被逆袭，是球队文化中的一种诡异常态。从拉夫·阿尔斯通到阿隆·布鲁克斯，从布鲁克斯到凯尔·洛里，从洛里到戈兰·德拉季奇，再从托尼·道格拉斯、贝弗利对林书豪的逆袭，人们总能目睹这种“怪现象”。

林书豪明白自己的处境。宗教信仰和对篮球的热爱，让他始终对比赛保持热情，并以最严苛的态度对待自己。暂时的逆境下，他仍能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敢于担当的特质。在火箭新赛季第二次和快艇交手时，人们可以很轻易地发现哈登游离于火箭攻防体系之外。赛后，记者问林书豪下半场“球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被逆转，对失败非常失望的林书豪在半分钟内不厌其烦地说“不怎么确定”、“真的不知道”以及“坦白而言我不清楚”。林书豪情绪略显阴沉地回答问题，他说火箭转移球不好，个人持球时间过长。他还强调“我会让每个人都参与到进攻中”，不过效果并不理想。

这些话显然非常尖锐地批评了火箭的一些不正常行为，在一般球队里，诸如林书豪这样的非明星乃至角色球员，是不能也不敢这么说话的。林书豪却敢于这么直接地剖析球队，即使是在刚刚传出霍华德、哈登对他不满流言的情况下也是如此。火箭更衣室的气氛向来微妙，自从史蒂芬·弗朗西斯后，这支管理层强势的球队就没有真正的球员老大，现在球队里的两名全明星球员哈登和霍华德，性格都比较随和、不够强硬，都算不上说话有分量、敢于担当的“话事人”，不少时候，揽责任、作表态是林书豪，他敢于这么做，也乐于这么做。

林书豪与巨星之间的关系，向来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当年在尼克斯，他和安东尼就球权的分配就有过分歧；在火箭，人们也总认为林书豪与哈登的进攻组织存在矛盾、贝弗利可能更适合与霍华德配对。不过，林书豪已经证明自己在欠缺强硬领导者的火箭，能够在某些时刻成为团队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不论他自身处境如何。

“做个领袖，帮助球队，是我应该做的，”林书豪说，“我是球队领袖之一。”

如今距离火箭和步行者的台湾之战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但林书豪对此依然印象深刻。

宝岛台湾是林书豪老家，这里的报纸在描述火箭到访时，给出“豪哥、哈哈（哈登、霍华德在当地的译名）驾到”的标题，把林书豪放在哈登与霍华德之前。所有人都期待林书豪在台北赛中大放异彩，重压之下，林书豪刚到台湾那天夜里还去垂钓放松。林书豪后来回忆说，很久没这么为比赛紧张了，加盟火箭后，除了第一次回纽约，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压力，他曾经有预感，这场季前赛，他会打的很差。

可就像那次回纽约时打出接近两双的表现一样，这次的林书豪，也没有害怕压力，反而在场上彻底放开。养足精神后，在三四十名自家亲人的见证下，林书豪开场不过1分钟，就在弧顶投中一记三分。“投中第一个三分后，我的压力一下子都没了。”这场球，林书豪的三分球4投3中，更重要的是，他极为享受比赛，说自己“从来没在比赛中那么开心过”。

经历了“林疯狂”的大起大落后，眼下的林书豪，试着保持心情平和。他经常回忆起自己声名大振的第一场比赛，“那场球（2012年2月5日尼克斯对阵篮网）我在全明星球员德隆·威廉姆斯面前证明了自己，而这并不是我计划的，只是我努力后的一个成果，”林书豪说，“在联盟混迹的前几年里，我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你必须不断努力，努力，再努力，因为其他事情你都无法控制。走上场后，就要尽量在精神上放松，不去担心一些小事。我有时候是那种高风险，高回报的家伙，我会犯错，但当我不去担心的时候，一些事情就会好起来。”

达雷尔·莫雷说，“林疯狂”已经过去很久了，林书豪不能期待着整个职业生涯都那么梦幻；他必须脚踏实地继续打球，乃至于忘掉那些激动人心的瞬间。事实上，林书豪正是这么做的。在休斯敦，他以替补身份打出生涯第一个三双，他表示自己和贝弗利的竞争是良性的，他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并试着用自己的努力，让别人再次认可他的价值。

林书豪清楚地了解自己；他也需要外界给予更多尊重。“当年，林书豪之所以能带动起那一阵的‘疯狂，更多的是因为，美国黑人后卫不习惯他一步三顿、有时故作迟疑的节奏。快慢之间的转变，在他们看来没有经历过，”林志隆说，对林书豪这样一名带有独特节奏的控卫而言，如果愿意给予其信任，让他以自身节奏带动球队、打乱对手，他便能出色指挥比赛。反之，压缩空间、在进攻中使其边缘化、不让其以熟悉方式打球的后果就是其效率值的大幅下滑、各项数据的大幅下滑。这段话，恰恰是林书豪在本季火箭队中表现的写照。

当你尊重林书豪时，他不会让你失望，好友史蒂夫·诺瓦克发自内心地相信，林书豪能够身担重任：“如果你能把他放在一个好的系统里，他绝对能成为联盟前十控卫，他已经打出来过，我（去年八月份）在北京看到他，我觉得他在进步，并更好地理解了自己的局限和特点。人们总想让他做这做那，但他现在正专注于弄明白自己到底能干什么，自己最擅长的又是什么。”

为了让自己的比赛更早的达到自己所期待的高度，2014年，林书豪在篮球因素上也作出了一次重大抉择。“我当然明白自己的所为。我很开心加入阿迪达斯大家庭，”林书豪说，“他们的科技与风格正改变着比赛，这也是我作出决定的原因，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成为其中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