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年

2014-04-29 00:44尉克冰
新高考·高一语文 2014年3期
关键词:姑爷盼望着圆心

尉克冰

母亲的年,不是正月初一,而是正月初三。

按我们当地的风俗,每年的正月初三是姑爷给岳父岳母拜年的日子。这一天,街头里巷人流如织,饭馆酒店棚棚爆满。花花绿绿的点心盒子或者烟酒穿梭在街道里,朝着岳父岳母家的方向飞。

母亲有两位姑爷,每到正月初三,她都会喜上眉梢,忙得不亦乐乎。可是,她一不喜欢让姑爷到饭店请客,认为在家吃饭有过年的气氛;二不喜欢让姑爷行跪拜礼,说这是旧规矩,孝不孝顺不在乎这个形式。可我知道,在我们当地,过年时,很多人家直到现在还十分在乎姑爷的跪拜礼,就像在乎一定要张贴对联一样。然而越是如此,两位姑爷就对我的父母越是敬重孝顺。

母亲总是在初二的晚上,就把她买的最好的糖果瓜子摆出来,把菜和肉清洗干净,饺子馅儿剁好,将鸡鸭鱼炖好。她那双干涩粗硬的手不停地洗涮,因此泡得通红。

每年的大年初三,一家人都盼望着。一进门,我儿子和小外甥女就会跳到母亲怀里,母亲脸上的皱纹顿时卷曲成花朵。不多久,一道道美味佳肴跃上了餐桌,那是母亲的杰作。在这中间,只要我和妹妹一进厨房帮忙,就会被母亲推出来,“你们平时工作忙,都歇着去吧,陪孩子玩儿!”吃饭时,母亲就更忙了,给外孙剥虾,给姑爷夹菜,给女儿添汤。忙来忙去,我们都快吃完了,她自己的饭还没动。

多少年来,母亲就是这样忙个不停。家里家外,处处有她忙碌的身影,想到这些,我就不忍抬头看母亲,不忍看她日渐松弛的眼袋,不忍看她爬满皱纹的额头,不忍看她染上霜雪的两鬓。这一天,她的脸上始终挂满笑容,她因为拥有我们而幸福、快乐着。

人老了,是渴望儿女陪伴的,尤其过年的时候。当春联贴起来、鞭炮响起来的时候,老人从内心盼望着能够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母亲要从年三十盼到正月初三,才能有这样的享受。这日子是在母亲默默巴望中到来的。

因為她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

不知是哪年哪月哪辈留下的风俗,女儿出嫁后,不能在娘家过除夕和初一,连父母的面也不能见,说是不吉利。迷信观念认定,已逝的老祖宗年底从天上回家享受供奉,如果看到家里有“外人”,就不愿进家;在初一(或初二)晚上,老祖宗重新回到天上,女儿才能回家。这个规矩在旧社会特别是农村是很严格的,违反了就是大不敬。新社会里,人们虽然不大信鬼神了,可在我们当地,谁也不愿成为“始作俑者”,落得冲撞祖先的罪名。

因此,我想母亲内心最深处,可能依然埋藏着些许没有儿子的遗憾,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两个女儿先后出生了,家里越来越热闹;两个女儿先后出嫁了,家里越来越清冷。每当有人在母亲面前夸奖我们的时候,母亲总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尤其是搞业余创作的我,成了别人眼中的“作家”,时有文章发表在各地的报刊上。每次发表了文章,我都会拿到母亲面前“炫耀”,那种炫耀成了让母亲感到欣慰的精神食粮。

我们都飞向不同的巢穴,老巢里,只剩下身子骨越来越单薄的父母。而我也越来越在母亲那细长佝偻的身影里读到孤独与坚韧。

一个母亲,从孕育了儿女的那天起,她的命运就紧紧与孩子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母亲如同一棵大树,儿女便是树上的花朵。无论身下的土地是肥沃的,还是贫瘠的,深扎地下的根须总是把最充沛的营养提供给花朵,花儿才能开得更加丰盈饱满。母亲是不变的圆心,儿女是圆心周围的弧线。无论半径有多长,也走不出圆心的视线,只要有我们围绕在身边,幸福就会在母亲的时光里环绕。

母亲的年不是正月初一,也不仅仅是正月初三,而是有我们陪伴的每个日子。

(选自《散文百家》2011年第10期,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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