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
今年1月份,广东省政协委员、广州军区总医院政委黄艳儒提交提案,认为整体学制太长导致学生毕业太晚,造成适应社会慢、婚育压力大等诸多不便。他建议,将现行的小学到高中的12年学制缩短为9年,这样19岁就可以大学毕业,可以更早地规划人生。
有关“缩短学制”的提议和讨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2009年和2012年,国内曾经有过两次对“缩短学制”的探讨,这两次探讨中,支持和反对者数量几乎持平,但从《广州日报》这条新闻在网上产生的影响以及跟帖情况来看,这一次支持缩短学制的人似乎比往年更多。
那么,缩短学制的提法是否有必要呢?在当前学制下,我国青年进入大学的年龄为19岁左右,假设学制缩短,15岁就可以进入大学,花季雨季岂不是要在大学中度过了?
中国近现代史上,有这样一份履历:1901年4月20日出生,1912~1914年在北京汇文中学学习,1915~1923年在北京清华学校学习。这是中国现代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的履历,类似的还有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作家和翻译家梁实秋,他1903年出生,1915年考入清华学校,只有12岁。这首先说明,学制在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模式,并非一成不变;其次说明,12年学制并非唯一科学。时代在发展,人在发展,教育也应该顺应潮流。
学制过长,势必加重各方的负担
有人或许会担心,学制缩短,课业被压缩,反而会给学生增负了,其实不然。漫长的12年学制,时间实际上并没有被充分利用在学生的全面发展上。小学一年级基本是重复幼教阶段的内容,初中二年级和高中二年级已基本学完所有课程,初三和高三几乎全在强化复习应试,这些时间都是可以省下来的。加之不合理的教学模式,学制越长,学生的负担就越重。
同时,中小学教育由12年学制改为10年,这样做无论是从国家还是从家庭来说,都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农村要培养出一个高中毕业生,家庭的基本支出费用要达到8至10万元,在城市则要10至15万元,这还不包括现在流行的“择校费”“赞助费”。在我国现有的国民收入水平下,这对不少家庭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国家实施义务教育,许多地方的高中也承诺绝不让一名学生因为家庭贫困而失学,这就需要国家、地方财政投入大量补贴。而把学制由12年缩短至10年,课程稍作调整即可实现,省下的大笔开支还可以用在提升中西部地区教育水平以及“校车”和“营养餐”上。
当我们只顾着强调为孩子减负,为家庭减负,为国家财政减负的时候,我们还忽略了一件事:难道不应该为我们的教育行业减减负吗?拿学校来说,相比其他国家而言,我国的学校是比较忙的,除了承担自己分内的责任,家庭、社会的一部分责任无形中也被转嫁给了学校,当然,这也与青年人长期留在学校,与父母、社会接触太少有关,“我的地界我做主”再自然不过了,学生在学校,自然学校的责任多一些,责任太繁多,往往连自己的本职都做不好了。举个例子,假设学生的健康成长与受关注度(关注者人数/被关注者人数)成正比,那么,一个人的预受关注度在一个50人的班级里是1:50,在家庭中是1:1或2:1,在一个50人的社会公益组织中是50:1,这个对比希望能说明一些问题。
学校应该适当将孩子“赶”出校园,这并不是推卸责任,相反地,这种责任让渡能为年轻人争取到更广泛的社會关怀,也使学校更专注于学校的各项教学工作。教育事业是全社会、全民的责任,不应该把责任都推给教育界,否则,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在各方利益立场的角逐中,很容易造成意见打架、“一方筑屋多方毁墙”的局面。倘若每个行业、每个人都有这样一种责任意识,保护我们的青年,青年人就避免了在一种价值观夹缝中生存。
我们的教育亟需走向开放——向社会开放,向家庭开放,向同伴开放,向大自然开放,而不应该被学校垄断,被教师垄断,被教室垄断。希望“守望者”意识成为每个人的一种觉醒。
年轻人需要一些自主探索的时间
如今,18~24岁被称为“后青春期”,这原本是一个追梦的年龄,一个面对未来世界跃跃欲试的年龄,有一种因无知而无畏的懵懂的勇敢,而长久的校园生活却阻滞了想飞的心。当后青春期的青年们面对外界的丰富多彩与现实的单调枯燥,只能将梦想暂时搁置,学着收束身心,像一只拢起翅膀的蝴蝶,把自己夹在书本间。直到有一天,一身书卷气温文尔雅地走出来,命运却呈现给他们另一片天空——曾因向往而倍感亲切,如今因陌生而心存犹疑的地方——需要他们激情昂扬地抡开膀子飞翔。在品尝过无所适从之后,这迟来的馈赠,对当即的他们来说,更像一场玩笑。
随着自身的成长,身份的转变,告别与舍弃是一种必然,但他们却与学生时代难分难舍——对很多人来说,这种告别意味着一种永别。留恋以致彷徨,对新生活产生畏难情绪——鱼儿离开熟悉的河水,面对未知世界,又将如何?
青年人是国家的未来,我们理应为年轻人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和条件,做万事俱备时的一场东风。然而,面对“教学模式滞后”“教学节奏缓慢”“部分中小学教师素质偏低”“教育过程中能够学到的实际知识过少”等客观弊病,学制越长,对于资源的浪费就越大。现如今,20多岁的大学生,走入社会都被称为“弱势群体”,无经验、无人脉、无身份,在压力面前不得不与现实妥协,期待他们成为新鲜血液,为社会带来新的气象,结果可想而知。“成长”其实是个悖论,人在较小的年龄里,身上的正能量反而有更大的生存空间:小时候,诚实勇敢会得到鼓励;长大了,这些反而会受到打压。
在多元化的现实环境下,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进行单一的价值观教育,原本就是不科学的,年轻人很难获得真正的成长。应该让他们从一开始就去认识和体验社会的复杂性,从一开始就适应其中。
当下的教育在很多方面还处于探索期,与其让青年们花大量时间充当试验品,不如适当给他们自由,留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去社会上探索,寻找机遇。只有先成就了自我,才有能力反哺社会。社会的发展需要牺牲,但牺牲什么,也不该牺牲下一代,何况这是一个互利共赢的时代,无谓的牺牲更没有必要。
中小学学制该不该缩短,这或许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保证这个阶段孩子的受教育质量,使其不因学制缩短而受到影响,则是普遍的共识。学制改革应该是服务于学生,服务于教学的,不要“为改革而改革”,从这个意义上说,与其缩短学制,不如从内部优化学制结构,从细节入手,有针对性地在细节上多做些调整。
“六三三”学制是历经数次学制改革之后才确定下来的,制定之时也是颇费了一番思考和探讨的,为中国教育服务了这么多年,它的价值不容忽视,即使要改,也要给予这份历史的制度以足够的尊重,不能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更不能将社会的普遍问题都归咎于学制。解决问题当从根本下手,找准支点才能撬动石头。
“剩男剩女”增多,缩短学制不是解药
现行学制导致学生大学毕业以后就进入婚育年龄这是事实,但却不等于说缩短学制就能解决“剩男剩女”的社会问题。因为在很大程度上,“剩男剩女”主要不是年龄上的“剩”,而是现实条件和择偶心理上的“剩”。不管是我们的所见所闻还是一些关于婚恋方面的调查研究都证明,现代社会的“剩男”群体,主要集中在一些学历偏低,收入偏低,条件偏低的“三低”单身男青年;而“剩女”群体则相反,主要集中在学历高、收入高、条件高的“三高”单身女青年。但不管是“三低剩男”还是“三高剩女”,导致他们剩下的原因,显然都和年龄没有太大关系,而和他们所处的地区,所拥有的身份、工作、收入以及择偶观念等等关系更加密切。
另一方面,教育学制也不是想缩短就缩短,想延长就延长的,它必须符合科学常识和教育规律,而为了减少社会上的“剩男剩女”就把从小学到高中的12年一下子缩短为9年,这是否符合科学、符合教育规律,也是一个问题。
在现有的教育水平下缩减学制,中小学一旦缩短到10年,义务教育的时间就必然会被挤占。在浙江、北京这样教育相对发达的地区,孩子们通过学前教育等方式获得知识,还有一定可实施的空间,但是全国还有大量地区,特别是农村地区是几乎没有学前教育的。那里的孩子获得知识的唯一机会就是九年制義务教育,如果对这短短的9年还要打折扣的话,我们国家的整体教育水平势必会受到重大影响。而压缩义务教育年限导致的教育质量下滑,又会使学生在走向社会后创造能力更弱,由此形成低水平教育与低水平就业的恶性循环。如果非要以此作为“多米诺骨牌”式的推演的话,恐怕到时就不仅仅是剩男剩女的问题了,而是国家、社会的产业发展将处于价值链的最底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