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陪读的日子

琴心

负债出国：携女追梦新加坡

2001年12月4日，当36岁的王新平牵着10岁女儿的手，走出新加坡国际机场时，她没有“投奔新生活”的惊喜，反而内心充满了隐忧——此时，母女俩身上仅有800元新币，她们将如何在异国生活下去？

1998年单位改制，王新平从沈阳市一家国企下岗，心里万分痛苦和失落。可回到家里，丈夫却因在牌桌上输了钱，冲她乱发脾气。当天，王新平是一路流着泪去学校接7岁的女儿文文的。

年底，因丈夫另觅新欢，王新平经营8年的婚姻解体。从此，女儿成了她的未来、她的希望乃至支撑她余生的全部。王新平发誓，必须为女儿拼出一个好的未来！

当时见不少同学、朋友都送孩子去国外读书，这位一贫如洗的离异妈妈也怦然心动。得知王新平的想法后，周围的人都嘲笑她异想天开，连姐姐也连声打击她：“出国？你有钱吗？出去了能找到工作吗？还要带着孩子，找不到工作怎么活？”

“出国的钱我想办法借，我勤奋能吃苦，最不济也可以做扫厕所、洗盘子之类的工作，能养大孩子就好。”姐姐忍不住哭了，“既然你决定了，明天我就把家里的存款都取出来。”

就这样，王新平从姐姐和朋友手里借了10万元钱，终于缴足了中介费和出国押金。见女儿决心已定，老母亲倾尽所有，帮她凑够了飞往新加坡的机票钱。

经过8小时的长途飞行，飞机在新加坡樟宜机场落地。王新平将身上仅有的4000元人民币换成新币后，就变成了区区800元。

找个栖身之处，是王新平要做的第一件事。中介公司给她们安排了集体宿舍，拥挤不用说，每月每人580新元的费用王新平承担不起，她和女儿只能另找住处。

牵着女儿在街头转了一天王新平也没有租到房子。天渐渐黑了，女儿问她：“妈妈，我走不动了，我们往哪去呀？”泪珠悄然从王新平的眼角滚落，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来，妈背你！”王新平背着女儿，想找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可是最便宜的每晚都要50新元，她舍不得。女儿见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沉，就说：“妈妈，要不，我们回家吧。”王新平摇头：“孩子，在沈阳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只要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知走了多远，王新平背着女儿又走回了早晨出发的地方——马林列百汇广场。王新平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片刻，女儿趴在王新平的腿上睡着了。她脱下外衣，盖在女儿身上……

女儿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王新平又开始寻找住处。最终，母女俩通过一家房屋中介所，租下了一间低价的小房子。交了两个月的房租和中介费，她们就身无分文了。

得知王新平的情况后，房东建议说，许多像她这样经济困难的陪读妈妈，都选择嫁给富裕的新加坡人而获得永久居住权，这样孩子上学就可以享受新加坡政府的免费政策。王新平坚决摇头：“不，为了给女儿树立一个好妈妈的榜样，我必须自爱、自立、自强。”

往死里逼：两个课堂一个梦想

虽然有了栖身之地，可是，文文上学又面临难题。新加坡学校有一条规定，到该国留学，入学前必须在语言培训中心进行半年以上的英语培训，通过“语言关”方能入学，因为该国所有的院校都是全英文授课。

但是，每月400元的培训费王新平拿不出来，怎么办？她把从中国带来的一箱藏书搬到广场上出售，总算换回了500多元新币，让女儿迈入了新加坡留学的门槛。

交了一个月的培训费，售书换来的钱就只剩下100新元了。王新平必须抓紧找工作挣钱，否则，她们母女在新加坡真是待不下去了。

每天清晨，王新平把女儿送进科艺语言培训中心后，就去找工作。一开始，她从最普通的“文员”找起，用自己在国内发表的小文章作为敲门砖，去了不下十家公司，可都被赶了出来。“我们招的文员，要年轻漂亮，你有吗？”

做不了文员，当不了白领，做工人应该行了吧。王新平降低标准，又去了多家服装厂、电子厂，都被拒之门外。她的信心被现实一点点粉碎。

在王新平绝望的时候，女儿是她的支柱。傍晚，到培训中心接女儿，牵着她往住处走，王新平的信心又升腾了起来——再难，也要把女儿牵上一条光明大道！

最后，王新平在离女儿上课不远的一家餐馆，找到了一份做洗碗工的活儿。傍晚接文文的时候，她骗女儿说找到了一份做文案的工作，月薪600新元，文文很高兴，当即用英语给妈妈唱了一首动听的儿歌。

出国后，亲眼目睹妈妈一路走来的艰辛，文文一下子懂事了，她学习非常用功，用她的办法为妈妈省钱。她说，只要自己的语言能通过考试，少培训一个月就能省下400新元。2002年1月初，只培训了26天、在国内就读三年级的女儿，奇迹般通过了入学考试，被尚志小学三年级录取了！

在女儿身上，王新平看到了希望，也为她全身注满了力量，她必须拼命挣钱！王新平打工的餐馆生意很好，每天要洗上千个各种餐具，一洗就是两三个小时，她的手因清洁剂长时间浸泡，一天比一天粗糙。一天，女儿拉着王新平的手问：“妈妈，你做的什么工作，手怎么这样了呀？”得知妈妈去当洗碗工，女儿扑进王新平的怀里哭了。

如此低微的工作，王新平却特别珍惜，因为她要靠它垫起女儿成长的平台。每月600新元的薪水，除去250元房租、女儿90元的学费，余下的260元要维持母女一个月的生活。女儿正在长身体，营养必须保证，王新平每隔三天炒一次回锅肉，自己一片都舍不得吃。

2005年9月，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初中，各种开支日益增加，王新平的薪水已经无法维持她们母女的正常开支。加之租住的地方环境噪杂，不利于女儿学习，王新平很想换个清雅的环境。为了多挣钱，她一人包下厨房里洗菜、切菜、洗碗、清运垃圾的活儿，月工资增加到900新元。

此后，王新平就像一台不停转动的机器。清晨，她早早地到餐馆，把一天的用菜洗完，再听从厨师的安排不停地切菜。中午强打精神洗一大堆的餐具。等洗完碗，下午的流程又开始了，一直忙到晚上九十点钟，最后把一天的垃圾清運后才能下班。回到家，懂事的女儿打来热水给她泡脚，给她揉肩捶背……

王新平的心血换来了丰硕的回报。2005年底的一天，女儿放学后带回一个好消息，学校的老师说，在新加坡留学成绩优秀的学生，可以申请为新加坡永久居民，就可以免收学费了。女儿说，她很想成为新加坡永久居民，这样，就可以减轻王新平的很多负担。

王新平拥着女儿说：“好啊，妈妈也争取！”在此之前，她已经咨询过，在新加坡居住3年以上、有固定职业的，可以申请永久居民。于是，母女俩“拉钩”约定共同努力。

为了这个目标，王新平在环境优美的勿洛蓄水池边租了一套月租360新元的两居室套房，和女儿搬了过去。

自从搬过去后，女儿的成绩直线上升。王新平从餐馆回来，睡了一觉醒来，也会萌生一些写作的灵感，她便爬起来笔耕。母女二人朝着梦想不停地奔跑……

浴火重生：携手完成华美逆袭

除了供女儿上学，维持母女俩的生活，王新平还得归还出国时在国内借的10万元外债。她在厨房里拼命地干活儿，清晨穿着干燥的鞋到餐馆，片刻就被洗菜、洗碗溅起的水浸湿了。由于双脚长期被清洁剂、消毒液浸泡，王新平的脚趾开始溃烂，涂了许多药膏都不管用。医生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双脚不沾水，但王新平的工作没有办法做到。

2006年初，王新平的脚趾溃烂得越来越严重，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为了不让女儿发现，王新平再也不当着女儿的面泡脚了。每天晚上，等女儿进屋睡觉后，她才打来热水，一点一点把溃烂的脚趾清洗干净，再用棉签蘸上酒精将溃烂部分消毒。

一天夜里，王新平在清洗溃烂的脚趾时，痛得禁不住呻吟起来。睡在隔壁的女儿冲了进来，看到她一双溃烂的脚，紧紧抱住王新平伤心痛哭：“妈妈，我不能让你再受苦了，我们回国！”王新平轻轻地拭去女儿的泪水说：“现在回去，妈妈过去吃的苦就算白吃了，我们只有一路向前，你才对得起妈妈呀！”女儿无语，泪水却擦也擦不干。

整天超负荷的运转，加之节衣缩食，2006年底王新平终于还清了在国内借的沉重债务。她正如释重负时，厄运却悄然降临。

2007年3月的一天晚上，天下着细雨，王新平拉着一车垃圾去垃圾场倾倒，因路面湿滑，板车刹车失灵，她连人带车冲下了路坎，造成膝盖错位。在治疗的半年中，因无法继续超负荷工作，老板将她的薪水减回到原来的600新元，母女俩的生活又深陷极端困苦之中。

或许是“祸兮福之所倚”，2008年6月，上初三的女儿因为成绩连年优秀，接到新加坡教育部免费进入高中学习的邀请函，凭着邀请函女儿直接登记为永久居民，免去了学费！而这期间，在家养伤的王新平创作的一篇篇短文陆续在当地报刊发表，寄来的稿费也贴补了拮据的生活。

2008年9月，因为有了那一篇篇清新的短文，一家服务中介公司聘请王新平为宣传策划师。终于找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工作，薪水也很丰厚，王新平和女儿第一次尝到了苦尽甘来的味道。

2009年，女儿18岁了，按照新加坡政府的规定，如果孩子到了21岁，父母不能成为新加坡的永久居民，就必须被强制回国了。王新平告诫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取得永久居住权。

她打听到一条成为新加坡永久居民的方案：必须要在新加坡有实业。眼下，离遣送回国只有不到3年的时间了。

为了女儿，王新平又开始疯狂挣钱。她就业的公司事务不多，时间也可灵活掌握，她便利用自己的中文和写作特长，兼职五家新加坡家庭华文补习老师。苦拼两年下来，终于积攒了20万新元。

2010年初，王新平开始公司的筹建，当年4月正式注册成立了新加坡铁翎文化传媒公司。公司成立后，王新平又向新加坡新闻出版部门递交了创办《美文精编》月刊的申请。十年奔命陪读、呕心沥血、卧薪尝胆，王新平和女儿终于破茧成蝶，翻飞在人生亮丽的天空。

2010年8月，对王新平和女儿而言，可谓三喜临门，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历史悠久的世界级名牌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王新平的新加坡永久居民证和由她本人出任总编的《美文精编》月刊的执照也批了下来。

命运彻底改写，母女俩喜极而泣。

女儿上大学后，王新平腾出很多时间和精力打理公司和写作。2011年以来，倾注王新平大量心血的《美文精编》，逐渐受到市民的喜爱，发行量不断增加，成为新加坡最畅销的杂志、人生故事口袋书。

王新平搬到勿洛蓄水池边后，一住就是近十年。在这清幽怡人、优美写意的水池边，她的脑海里刻下许多美好的记忆，但水池边接二连三发生投水自杀事件，也在她的记忆中刻下了许多不能磨灭的阵痛。2012年半年多时间就有7条生命在水池里消失了！他们大都是来自祖国的华人，因为受不了梦想粉碎的打击而轻生。王新平心痛、惋惜之余，不禁自问，这些人经受的苦难难道比我还多还苦吗？她萌生了将这十年人生寫出来的想法，希望自己的经历能唤起意志薄弱者坚强面对人生。

经过半年多夜以继日的伏案笔耕，一部以王新平为原型的20多万字纪实文学《蹒跚走来的中国陪读妈妈》脱稿杀青。这部纪实文学作品经多家新加坡移民留学机构推荐，很快被出版社看好。

2012年12月，王新平选择了江苏人民出版社，将书名改为《我在新加坡陪读——没钱也能闯世界》。2013年以来，该书在新加坡畅销，王新平成了新加坡的知名人物。当地媒体纷纷报道她和女儿携手追梦的故事，并称其为“中国励志妈妈”。此时，文文也大学毕业，成为新加坡一家跨国公司的白领丽人。

2013年10月，新加坡星林影视公司约谈王新平，欲将其自传体小说《我在新加坡陪读》拍成电影。据透露，剧组将于2014年2月在沈阳开机。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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