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时针

(藏)傲昂嘉措

静止的时针(六首)

有时候我会融化于夜色

我成为另一种存在，不在人们的意识里

我是夜色，夜色是我

我看到父母盘腿坐在沙发上诵经

膝上盖着毛毯，旁边是电暖炉

他们更加安详

他们只需担心一个儿子

我看到哥哥在都市璀璨灯光的一幢楼房里

对着许多篇论文，墙上挂着护身符

他埋头苦思

偶尔停下笔想念远方的父母

我看到儿时的兄弟们

勾肩搭背，走进酒吧

谈论友情和轶事，间或高歌一曲

他们没有少任何一个

我看到写诗的朋友们

捧一本书或拿着酒杯

喃喃阅读或诉说

他们都有知己

我看到女人们忙着加班

关上电脑，然后冷静回家

他们自有牵挂的人

节制而充满希望

我看到人们忙碌或闲散

他们有他们的相遇和离别

他们的痛苦和欢乐

都是夜色的一部分

龙碗

我从拇指揣摩龙碗的纹路

八宝图贴着碗壁

古老的纹路是一首歌谣

扎西达吉，你那么久远

扎西达吉

我站在河流的上缘，看水潺潺

拇指從龙碗划向千年冰封的山

划进牛皮船穿行的江水

划入酥油灯隐约的苦难之堂

哪些疼痛离我们很远，又很近

我在一个近乎平和的时代回忆创伤

每个人的去和留都于心的决定

我站在这里，茫然无措

心念咒语

请让我沉默

请让我吟唱 .

北方的河

--------致张承志

停留在刀锋之上

尖锐的河流

可以把熊的皮毛割破

刺骨疼痛，默默咬牙

那些盐碱土地

贫瘠的土地

我爱的是你的苦咸

爱着你厚重的涩

我们在等待什么

一场盛大的聚会？

抑或是聚会后的落寞？

它与聚会本身毫无关系

犹如歌声从远处飘来

那种飘渺与歌者无关

海子山,乱石

你扔出一块石子

水晶般透明地

穿过那些像是被海浪冲刷得溜圆或奇形异状的巨石

没有声响，往下坠落

落入远古的大海

泛起一圈泡沫

而后你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目瞪口呆

从天空的角度,一群巨石正在你身边奔跑

而你听见石头和高原正在生长

从远古的大海上隆起,怀着孕育的痛和亢奋的心绪

此时,大鹏涅槃

闪电和火焰的羽翼燃烧半个天空

心性

山峦、荒原、旷野，被星光铺满

世界的表面凝着一层薄冰

星光寒冷，纯粹的冷

父亲，听从你沉默的启示

我悄悄上路

眼睛干涩，喃喃自语

相爱的人们在海边，发梢沾着霜露

体面地相互道别

从此迷失于各自的掌纹

星光如冰，远古的智慧锐利而冷漠

你抬头仰望，遥不可及

直至某天疲惫不堪，几近癫狂

忽然发现星光拥着你，融进身体

她直指人心

长歌当哭十一

风狠狠掀起门帘

雪裹着雨跑进书店里

此时我正捧着《树上的男爵》，怅然若失

天空正在呜咽

一只苍鹰把翅膀定格在天空上，涅槃

羽翼化为冰雪翩然落下

无边无际

鹰无需隆重的葬礼

更不屑于听见冠冕堂皇的盛赞

古老的经卷缓缓合上

一段历史拷上生铁的锁？

我把书籍藏在上衣里，贴着胸口

竖起衣领，决然走进夜色

仰天长啸，声音却被天地吸走

只有漫天鹰的羽翼，无边无际

铁的坚定和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