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时代呼唤人文关怀

邹广文

不知不觉间，人类步入了一个越来越精致的技术时代，并被它左右。

这里所说的“技术时代”，不仅仅意味技术应用广泛渗透于人们的物质世界，更是意味着技术成了一种难以察觉的社会意识形态，开始深度地干预并塑造着人类的文化生活。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认为，技术时代是人类的转折时期，它的重要特征是科技成为决定的力量。

今天的社会生活似乎在验证着雅斯贝尔斯的观点：现代科学把世界带进了实验室，现代技术则反过来把实验室引入世界之中。科学之“眼”和技术之“手”将世界日益建构成一个人工的技术世界。比如，十多年间，手机从奢侈品进入寻常百姓家，很难想象今天的人离开手机后会怎样生活。

在传统社会，技术内在于人的生活世界。面对技术，人们可以从容地展开自己的生活。但在现代社会，技术缩短了人的直接经验与间接经验的距离，颠覆了人们对生活世界的传统理解，今天的人类面对日新月异的技术世界似乎在疲于奔命。技术世界在本质上是拒绝时间的，“没有最快，只有更快”，只有在快节奏中，产品才能不断更新换代，资本才会不断地增值进而达到利润的最大化。

在利润面前，时间被最大限度压缩。与之相对，文化需要体验、回味甚至沉思，这些都需要时间的积累。如诗词歌赋等需要在时间延展中呈现魅力的文学艺术形式，在技术时代的处境越来越尴尬。时间标示了人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文化的品质常常需要在时间中体现。当下，文化的外在表现形式越来越翻新，但文化的内部价值含量却没有增加。过度关注技术与形式，无形中使人们忽略了在日常生活中点滴沉淀下来的文化品质，失去了对记忆的兴趣，失去了对生活变化的敏感与热情。

技术向生活的全面渗透，导致了技术与人文的分裂：一方面给人类带来了极大便利，使人们日益陶醉于技术万能的神话中，另一方面也使人类对现实生活的感受越来越疏离。今天的人们越来越不愿意在文化的细节上动脑子，而更专注于开发新的文化形式。结果文化同技术一样，越来越没有灵性，变成拒绝时间的、一次性消费的东西。

无论如何，技术不能异化，不能朝着反人类的方向发展。技术要有人文关怀，一定要回归人的生活。技术的进步并不等于人类社会的进步。当代科学史家萨顿提醒我们：“单靠科学，即使我们的科学比现在再发达一百倍，我们也并不能生活得更美好。”技术作为一种中性存在，只有赋予它人性发展的目的，才可能成为进步的力量。

在技术时代，物质的世界越发达，人的存在感就越需要不同主体之间的对话与交流，越需要拥有一种直抵人心的人文关怀。心灵不能被物欲填满，一定要为人的可能世界留出空间，以方便人们去思考、体验和遐想。只有生命中洋溢着信念与思想，人才真正称得上是一种目的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