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律的冠军们

FRANCOISE INIZAN

天赋超群的运动员因缺少责任感，不能将命运掌握在手里，发生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谁能不感到惋惜？这些漫不经心的冠军经常让人感慨：“啊，如果他们能更认真……”训练不足，缺少敬业精神，不自律……前巴黎圣日耳曼的体育经理巴西人莱昂纳多就抱怨道：“法国没有胜利的文化。”这是一种具有代表性的声音，但对于法国人，这样的批评是否含糊其辞？法国人确实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们的精神也有所改观，但仍不足以消除外界的质疑。

是否好逸恶劳？

在去年的法网1/8决赛中，瑞士球员斯塔尼斯拉斯·瓦夫林卡苦战五局击败了法国人加斯奎特，赛后他说：“所有和加斯奎特交手的球员都清楚一点，如果0比2落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比赛持续的时间越长，反超的机会就越大。”瑞士人经常会进行4小时的高强度训练，以应对比赛中可能出现的困难情况，在焦灼激烈的比赛中保持头脑清醒。但是加斯奎特从没进行过这样的训练。英国球员乔伊·巴顿是个球场恶汉，但在训练中从来一丝不苟。上赛季他曾短暂加盟法甲的马赛队，“如果你在训练中表现不好，法国人会认为你缺少天赋。法国人不喜欢工作，也不喜欢玷污自己的名声。但如果你有天赋，训练又更加刻苦，你会变得更优秀不是吗？”

塞雷娜·威廉姆斯的法国教练帕特里克·穆拉托格鲁分析道：“法国更愿意为天赋和才能投资，而忽视了勤奋和努力。乔-维尔福雷德·特松加打入澳网决赛、加斯奎特战绩不俗，孟菲斯也时有惊艳表现，这些成了法国网协吹嘘的资本，被他们视为人才体系的成功。但在我看来这正是法国体系的失败。”看看他们的天赋，特松加完全有能力赢得4到5个大满贯冠军，这是法国网球的黄金一代，但他们取得的成就并没有达到预期。满足于现有的成绩是对他们天赋的侮辱，这也说明了我们是如此缺少雄心。”

训练量太小，对力量重视不够，是担心受伤还是怕身体无法承受？里昂足球队体能师、前法国队、英国阿斯顿维拉俱乐部体能师罗贝尔·杜维尔尼对于这样的争论感到好笑：“在里昂，为球员们的竞技表现，我安排了一些力量训练。但他们觉得这是种强迫，我得像警察一样监视他们。在英国，球员们也发牢骚，但他们还是会自觉练习。”网球运动员尼古拉·马于证实：“很少有法国人会像西班牙人那样在球场上一天两练，外加力量训练。”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特松加在去年秋天决定和澳大利亚体能专家罗杰·拉希德一起训练。

法国运动员的态度有所改变，但他们努力训练希望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篮球教练格雷戈尔·贝尼奥透露：“如果他们训练够卖力，我会给他们多放一天假作为奖励。”

是否闭门造车？

布莱恩·茹贝尔从未想过离开位于普瓦捷的冰场，克里斯托弗·勒迈特尔也未想过离开位于艾克斯莱班的跑道。法国运动员似乎缺少冒险精神，宁愿呆在熟门熟路的“温室”里也不想去未知的世界探险。但是“去国外呆一年对意志的锻炼大有裨益。”篮球运动员桑德里娜·格鲁达说道，她曾和赛琳娜·杜梅尔一起在西伯利亚的叶卡捷琳堡效力过两个赛季，回到法国后她们拥有了钢铁般的意志。曾在巴塞罗那效力过的法国手球明星热罗姆·费尔南德斯说：“运动员需要多游历，更换俱乐部，这会增长人的见识，知道什么训练方式是合适的，什么是需要改进的，这样才会不断进步。”2005年男子110米栏世界冠军拉吉·杜库雷现在师从美国教练西尔瓦努斯·海普伯恩，后者曾执教过美国田径明星阿兰·约翰逊。对于海普伯恩的训练内容，杜库雷必须服从，“我现在反复练习曾经被我放弃了的训练科目。”这是他必须适应的，高水平竞争的核心正是无休止的适应。令人好奇的是，当法国运动员在法国训练时，他们的服从能力就会提高，进步也更快。曾效力过里昂和马德里竞技的前法国国门格雷戈里·库佩说：“当你在国外时，很自然就会更努力，你会强迫自己更自律。陌生的环境会让你感到压力，你会担心受到外界的批评或是异样的眼光。”

与以往不同的是，出国深造不再是一种禁忌，而是变成了一种趋势。这在游泳项目中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扬尼克·阿尼内尔在伦敦奥运会后去了美国，卡米耶·拉库尔去了澳大利亚，而他们只是追随了前辈的脚步。游泳名将劳尔·马诺杜先后在意大利和美国受训，弗雷德里克·布斯凯也选择了美国。

是否小富即安？

英国人有一种“斗争精神”，美国人则喜欢“积极思考”法国人呢？他们更喜欢向后看。网球选手吉尔斯·西蒙谈到了“意志瓶颈”的说法。乔-维尔福雷德·特松加也给出了观点：“我从小听大家说不要想得太远。当时大家都说我太自负。这不是网球的问题，而是法国人的思维问题，他们很喜欢向后看。”

五届环法冠军得主贝尔纳尔·伊诺说，“年轻的车手不该有畏惧。车队的体育经理对他们的保护过头了。应该给年轻人更多的自由。”这似乎涉及到了文化教育问题，前网球运动员热罗姆·波蒂耶说：“我觉得更多的运动员意识到要改变现状，放弃消极心理，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比赛中他们更容易缺少对胜利的渴望，而这在西班牙球手纳达尔身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法国网球队教练居伊·福尔热讲道：“我经常和球员们谈到两个问题：1.你会全力以赴做到最好么？2.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是什么妨碍你做到最好？有些人理解了我的问题，有些人则不然。这不是因为他们好逸恶劳，而是他们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要么成为最好，要么失败。他们更喜欢呆在两种状态之间。他们缺少真正冠军所具备的那种让他们每天早上醒来的动力：“我要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我会成为最好！”

是否少条失教？

网球运动员加埃尔·孟菲斯在2011年法网期间去夜店寻欢，法国足球运动员时常辱骂裁判和记者，教练与经纪人对此也是熟视无睹。无论将这种现象归结为心直口快或是缺乏礼数，法国高水平运动员不够成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问题在于通常没有人来教育或指点运动员不正确的行为。此前曾供事于南特和雷恩的切尔西门将教练克里斯多夫·洛利雄对比道：“在法国，我们对球员的想法听得太多。在切尔西，每隔3天就有一场比赛，但我从未听任何人抱怨过赛程的安排问题。”对此罗贝尔·杜维尔尼表示赞同：“在法国，你要和球员们商量，而在英国，球员要服从纪律。从文化角度看，这里存在着一种尊重。年轻人还有职业球员要给主席、教练、体能师威信，他们是真正的BOSS。在曼彻斯特，弗格森从来不会向大卫·贝克汉姆卑躬屈膝，当他想把鞋仍在贝克汉姆的脸上时，他就会这么做。”热罗姆·费尔南德斯进一步补充道：“法国教练考虑的是运动员的竞技表现，西班牙教练则是教育运动员做人。在巴塞罗那，球队要求我们必须表现的彬彬有礼，他们不仅是在培养冠军，也是在培养男人。”北美的体育职业联盟也给运动员制定了相当严厉的行为准则，一旦违反就要缴纳高昂的罚金。

Interview Christian Damiano

克里斯蒂安·达米亚诺

前法国足协、克莱枫丹训练营教练，曾在利物浦、尤文图斯、罗马和国际米兰担任过助教。

Q：职业素养缺失，经济表现下滑，法国足球的堕落原因何在？

A：1998-2000年那支世界、欧洲双料冠军队的精神丢失了。萨米尔·纳斯里的天赋丝毫不逊于德约卡夫，但他既没有前辈的性格，也缺少对胜利的渴望。和他的队友一样，他们这代人为过早的转会付出了代价，这与教导他们的人有关。弗兰克·里贝里是其中的另类，他到了世界级水准，因为他在一个充满了约束的环境下踢球。在拜仁，90分钟内攻防都要全力以赴，这是常态，没人可以例外。

Q：那98一代的胜利文化又是从何而来呢？

A：基本和他们效力于意大利有关。当时有不少法国国脚都在意甲效力（德尚、齐达内在尤文图斯，图拉姆在帕尔马，德塞利在AC米兰，德约卡夫在国际米兰……）。意大利人的文化对他们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足球文化来源于意大利人对足球和胜利的过度热情。

Q：意大利人对胜利的渴望与法国的有何不同？

A：法国的体育文化还停留在“踢得不错”的阶段，而不是为了取胜。意大利人培养的是斗士，球员为了胜利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而且舆论的压力让球员们不敢放松。普拉蒂尼和齐达内效力意大利的前6个月，媒体每周都会提到顶替他们的人选，这种外部环境的敌意让他们变成了更好的斗士。

是否严于律己？

睡眠、恢复、按摩……即便是西尔万·阿尔芒这样以职业素养高著称的法国球员也会在33岁的高龄时感慨：“如果我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足球上，也许我取得的成就会比现在更高。兹拉坦·伊布拉希莫维奇或者大卫·贝克汉姆早上训练，会主动做俯卧撑，训练结束后还接受按摩，而我一年只按摩一次！”

饮食方面法国运动员也是粗枝大叶。北京奥运会网球比赛第一轮加埃尔·孟菲斯竟然差点迟到！他胡乱吃了个麦当劳早餐，热身10分钟就出场比赛了。法国前锋安德烈-皮埃尔·吉尼亚克在加盟马赛后，相比在食堂，他更喜欢回家吃，结果没多久身材发福的他就被主场球迷嘲笑：“吉尼亚克，BIG MAC（巨无霸汉堡）。”莱昂纳多也抱怨过前巴黎中卫马马杜·萨科超重，前法国队主帅劳伦·布兰克在2012年欧洲杯前夕对球队的队长中卫菲利普·梅克塞斯有过同样的指责。

职业运动员肥胖是不可接受的，对此格雷戈里·库佩谈到了自己的观点：“法国足球联赛某种意义上是一个青年联赛，球员们或早或晚地会离开法甲。年轻人越多就意味着单身汉越多，他们会出去寻欢作乐，很难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他们需要有人监管。”据统计，法国国家运动学院的30%的运动员没有良好的饮食习惯：不吃早餐，不吃水果，不吃蔬菜。百米田径高手克里斯托弗·勒迈特尔就是典型的例子，他好不避讳谈及自己的饮食习惯，甚至还拿此事说笑：“卡拉兹（他的教练）不住我家，他看不到我吃什么。”

别忘了还有好多人有吸烟的习惯。世界冠军齐内丁·齐达内或是法比安·巴特兹吸烟的图片早被公之于众，当然法国也有自律的运动员，比如利利安·图拉姆和蒂埃里·亨利。

Q：执教意大利人和执教法国人有何区别？

A：给意大利人当教练，即便是一堂非常艰苦的训练课也会去，他们会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一堂长时间的战术训练课，我们会对站位不断纠正，每个球员都会异常专注。但和法国人一起，教练永远不确定是否会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每一刻发生的意外都可能会让训练前功尽弃。英格兰也是个值得学习的榜样。富勒姆的球员会拒绝在训练中做游戏，他们喜欢真刀真枪地干！他们的训练很紧张，很困难，但他们乐此不疲。

Q：2007至2009年你曾在尤文图斯担任助教，什么事让你印象最深？

A：尤文图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培养敬业精神的训练营。很多小球员会带着电脑来训练，一边下载他们的表现，一边分析自己的跑动路线和动作。阿莱桑德罗·德尔·皮耶罗跟我要一些定位球的剪辑：对手门将在防定位球时习惯的选位，对手人墙的高度，他会对比赛的问题向我问上15分钟，我还会对他进行专门的训练。每堂训练课后，德尔·皮耶罗都会对着2米高，8米远的人墙主罚20次任意球。你猜猜谁愿意给他当门将？吉安路易吉·布冯……

Q：执教如此敬业的球员应该是教练的梦想吧……

A：他们获得了不可思议的荣誉，训练时从不给自己找借口。相距两米互相传球这种简单至极的训练中，他们也全力以赴，做到100%完美，每次训练前都会提前两小时到达：热身、加强肌肉，进行一些训练前的预防性练习。他们喜欢加练，健康的生活习惯从来就不是任务。在罗马时，我见过托蒂要求球队封闭一周，以便能更专注更刻苦地训练。一个年轻的职业球员要明白保持巅峰状态15年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

Q：2008年法国球员梅内兹从摩纳哥加盟罗马，这种严苛的条件是否让他有些不适？

A：他的幼稚一度让他被排除在球队之外。他的心智不够成熟，特别是意大利对用聪明的方式比赛要求非常严格。2009年，我成为了他的教练，训练前我会激发他的积极性，训练中对他毫不让步，4个月后他变得非常出色。之前他只是不想适应这种苛求。相反，年轻的意大利球员可以通过足球取得成功，成为职业球员后他们只能接受与其地位相符的行为标准，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