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29 15:02阿兮
西部作家 2014年4期
关键词:硬木睡袍楼道

阿兮

秀万万没想到,老公早上刚出发去南方,自己晚上就出状况了。不就把垃圾放门口嘛,楼道里风简直成精了,一只手没拽住,风顶得门“砰”地一声,把她锁门外了。

秀不死心拽住门把手使劲拉,门,严丝合缝。

秀看看身上,除了深V领的藕色睡袍,就是清凉鞋拖。

这可咋办啊?

秀急得头上沁出了汗,穿着这一身外出求助未免有些荒唐,情急间,她忽然想起对门来,看来只有到对门求助了,她记得对门装修时在楼道里见过一次,年约四十多岁的一对中年夫妇。女人,中等身材圆脸,笑模笑样,看起来很和善。男人,她只看了半边脸,好像胡子拉碴的样子。

秀鼓足勇气摁响对家门铃,心里祈祷来开门的千万别是男胡子。秀敲了几下,使着劲又敲了几下,门开了,一张黑乎乎的大脸一下子探出来,秀吓得猛地向后跳了一步。秀定了定神,有些不好意思,一低头,头“嗡”地一声:男胡子赫然只穿了一条碎花布的大裤衩。秀慌忙着又抬起头,张着嘴,惊呆呆地瞪着大眼,好像忘了刚才来敲门是为了啥。男胡子光着膀子,浓密的胡子长得几乎遍满了脸,咋一看像一只大黑猩猩。男胡子眼睛在秀脸上和身上来回腾挪了好几个回合,惊疑不定,问:“你,你……?”

秀尴尬得语无伦次:“你家大姐不在家吧?”

男人眼睛瞪更大了。秀知道说错话,一急,嘴就变得磕巴了起来,解释:“大哥,不是……门锁上了……我没带钥匙……我出来放垃圾……我……”

男人这下明白了,说:“我刚刚以为我老婆打麻将回来早了……所以……我先换换衣服,来帮你看看……”

男胡子再出来,已穿了整齐的T恤和长裤。眼神在秀身上一落,就烫着似地跳开,两步到了秀的门前,握住门把手拉了两下,确定真的锁上了,裤兜里摸出手机递过来:“快打电话找人回家开吧。”秀看到毛茸茸的大黑胳膊伸过来,又吓得一踉跄退了半步,手下意识捏住睡袍领口。男人慌忙后退两步,大黑脸成了紫茄子。

秀又羞又愧,对男胡子说:“家里没人,我老公早上才出发了”,话一出口,秀马上后悔得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胡子眼神在秀脸上打个圈,已明了,试探地提议:“我一个朋友是开锁公司的,要不我打个电话?”秀说:“好吧,麻烦你了。”

男人打了电话,说朋友二十分钟后到。然后俩人就不知道该说啥了。说啥呢?在晚上的楼道里,一个性感睡袍的年轻女人,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谈什么话题都不伦不类。

这声控灯也讨厌,一会儿就灭,黑暗一来秀就惊恐万分,头皮、脊梁沟发麻發凉,赶紧狠狠跺脚,想保持灯亮着。“咚、咚”,晚上楼梯间的跺脚声真吓人,居然会是两声!那声更沉重更响的,来自男人。

男人看秀瑟瑟发抖,说一句:“要不你来我家等吧,别冻着。”说完又发觉不妥,马上“咳咳”两声,勾了头不吱声了。秀尴尬说着:“谢谢!不用了”,慌乱得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钻进去。俩人越发紧张,“咚、咚”,步调一致跺着脚控制声控灯,觉得时间真慢,难熬得要吐血。

终于听到楼梯一连串的踏响,男人如释重负说着:“来了,来了!”一边嗔怪朋友:“真磨蹭,怎么才到?”秀看向来人,三十多岁,精瘦的小个子男人,眼睛骨碌碌在秀和男胡子间快速逡巡几遍,秀的脑中突然就蹦出一个名字“鼓上蚤时迁”。

开锁师傅边听着他朋友唠叨,也不说话,拿出工具一阵鼓捣,只听“啪”的一声,门开了。秀惊得目瞪口呆!十几秒时间,自己家的锁就开了?

秀快速奔进门,顺手“砰”一下关上门。想想貌似不礼貌,隔门喊一声“稍等啊师傅,我拿钱给你”,脚步不停,直接奔了卧室披上长外套,一口气把扣子从上到下扣个密密实实,才抓起钥匙,拿了钱出来。

开锁师傅嘴里说:“帮朋友忙,什么钱不钱的”,手还是接了。又笑着加了一句:“以后有事您说话,就没有我开不了的锁,进不去的屋!这是我的名片,不打电话给我这朋友说也一样……”眼神再来回上下一个逡巡,唇边就多了点暧昧。

秀脊背一凉,强装笑脸对俩人说了麻烦打搅等许多客套,回身紧紧关了门,用钥匙从里面反锁上,虚脱进沙发里。秀脑里突然跳出“鼓上蚤时迁”打开门的瞬间表情,一个惊跳站起。自己锁上门管屁用?这个“鼓上蚤时迁”,是胡子的朋友,胡子会不会也有开锁工具?

秀开始在各个房间窜来窜去,一会儿看看窗子是否关严,一会儿看看阳台的门锁是否插上,这以前温馨安宁的屋子,陡然变了危机四伏。

秀打开电脑上线,百度一下开锁公司,又是一个惊吓。百度一下跳出天南地北许多的开锁公司、上门开锁、开锁全套工具全国包邮货到付款包教包会、……秀顿时觉得自己住在透明帐篷里,里面灯光一片,外面黑影瞳瞳,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暧昧的,变态的,凶残的,狞笑的……

秀心惊肉跳,心乱如麻。锁,在自己心里最安全的保障,原来不过如此,对真正的开锁高手来说,整个小区就没什么锁。

秀飞快奔向屋门,拖过两个硬木椅子顶住,想了想,又在椅子上竖了两个空瓶子。退回卧室,秀拔下从装修后就一直插在门上的钥匙,从内反锁上。

躺在大床上,秀眼睛贼亮,也探照灯似的满屋乱扫,一点睡意也没有。

秀屏住呼吸,听外面动静。过一会儿,好像听到开锁的声音,一会儿又听到踮着脚尖的轻微脚步声。“丫的,到底来了!”秀恐惧万分,又满腔愤怒,一手抓了硬木挠挠,赤着脚丫下床贴了卧室门听。秀鼓足勇气,用钥匙开了门,拎着硬木挠挠冲出去,把走廊上的灯打开。硬木椅子安静堵在房门口,上面俩瓶子平安无事。

秀快速把每个房间看了一遍,真的没有人,就倚了墙大口喘息。秀摇摇头,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幻听幻觉。

老公说过,秀是沾着枕头就睡,睡着了被人抬走也不会知道的主儿。往常老公晚上回来,秀睡着了从来听不到门响,也不知道老公啥时睡到身边的。今夜倒好,失眠了。这倒霉的开锁,把秀以往的宁静打个稀巴烂。

早上,秀的脸如同画坏了的烟熏妆,顶着黑眼圈,满眼红血丝。失眠的秀在电脑上玩了一夜纸牌。看着亮起的天,秀心里的恐惧减轻了。秀狠狠把自己扔在床上,迷迷瞪瞪似睡不睡中,眼前又亮起男胡子和“鼓上蚤时迁”的脸,男胡子的大黑脸狞笑着越凑越近,满脸胡子茬狠扎在秀的嫩脸上,秀一声惊叫,醒了。

接下来的五六天,秀还是夜不成寐。锁,越来越沉重,成为锁住她心的刑具。出门在外,她担心无人的家等于大门洞开,耳边是“啪”、“啪”开锁的聲音,十秒一次,一声比一声脆快、轻盈、娴熟。在家时,她又怕门突然洞开,就有络腮胡、鼓上蚤时迁、或者其他各种奇怪面孔的陌生人闯进,轻车熟路,脸上挂着暧昧或轻蔑的笑。

秀想换锁,又笑自己傻。什么锁能逃脱开锁者的一双手呢?秀心情郁郁,越发没了睡意。

秀在网上着魔似地百度,“锁不住的安全……防盗门成摆设……技术开锁成盗窃主流……”帖子铺天盖地,秀越看越心惊。她仿佛在看《天下无贼》,而自己就是那个傻根。

秀病了。她浑身无力,吃不下饭,却一宿一宿大睁着眼睛,像两盏不知疲倦的探照灯。

秀想起小时候,老家的街门就一个小门栓,简陋的一脚就可以踹开,大门也很少落锁,方便没带钥匙的孩子回来能进屋。锁,在老家,基本就是个摆设。那时候,她一个人在家,街门大开,也可以睡得像小猪,从不知道害怕。秀就有些泪意,想家,想哭。

不知是因为穿着睡袍被对门男胡子看了,还是因为开门师傅是他朋友,秀对男胡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烦心。她特别怕在楼道里碰到黑猩猩一样的胡子,每次出门,秀都要耳朵贴着门听对门动静和楼梯动静,确定无人,才轻拉开门,迅速锁上,百米速度冲出去。回来时,先盯着锁观察无异常才开门,然后把窗帘后、露台间、小储藏室等每个房间角落看个仔细,才罢休。

秀曾分析过自己这种心理,怕啥呢?是怕遇到那晚探照灯眼神尴尬?还是怕对方知道自己出去,家里成了一座空城?想到这里,秀甚至想到对门猫眼后有一只眼睛,正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唉,这倒霉的锁!不是发生状况,自己还每天当它真是铁将军呢。

秀再也不是那个心中无事,倒下就睡的女人了,她变得草木皆兵,忧心忡忡。每个夜晚,秀缩在书房电脑前,一边玩着网络游戏,一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一夜一夜的不睡。

秀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盼着老公早点回来。她扳着手指数着日子,短信里也加了一些调料:“老公,我想你想得睡不着”。秀这样写着,眼泪就流了满腮,抽抽搭搭哭起来。她也搞不清,是真想念,还是委屈。

第八天,晚上八点多钟,秀清晰听到对门开门的声音(这些日子她已经能听出楼道里所有住户开门关门的声音了),然后,秀听到自己家的门被敲响。

秀踮着脚尖奔到门口,对准猫眼看出去,正好看到一圈络腮胡!秀一个惊跳,脑袋嗡的一声,差点空白了:不会是女人又出去麻将,男胡子看我一人在家有了歹意?

秀故作不紧张,隔着门问:“谁啊?”

不想门外一个女声响起:“妹子,是我!今天回老家包了粽子,送你几个尝尝!”

啊?这爽朗热辣的声音,不开门也知道是对门女人!

秀移开硬木椅子,推开门,就看到对门大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粽香扑鼻,身后洞开的门里,他圆脸的夫人笑得一脸和善。

秀说着:“谢谢!”看一眼大黑猩猩似的男人,发现这男胡子其实一脸憨厚,跟他夫人的和善浑然一体。那心里的一把锁,也就轻了很多。

隔一天,秀的老公出行回来,秀很冲动地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和热吻。秀的老公喜出望外,忙着一件件晾晒给秀买的礼物献宝,却再没听到秀的应答。

一回身,看秀已沉沉睡去,被人抬走也不知道的小猪样。

责任编辑:红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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