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凶祛邪通灵玉

2014-04-26 04:07曲石
文物天地 2014年1期
关键词:佩玉司南玉佩

曲石

《红楼梦》单八回写道,薛宝钗巧合认通灵,这通灵便是贾宝玉一落娘胎口中衔来的一块晶莹美玉。正面契文称:“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背面契文则为:“一除邪祟,二疗克疾,三知祸福”。似这等用途的护身用玉,在我国历史上既有文献明确记载,又有当今考古发掘出土实物为证,至迟在西汉中晚期就已经有刚卯、翁仲和司南三种厌胜佩玉。它们虽同为谶纬之学的产物,但所表述的意义并不相同。

先说刚卯,这是汉代人佩戴在身上用以驱逐疫鬼之物。其名最早见于《汉书·礼仪志》和《汉书·王莽传》。形体呈长方形,中空穿竖孔,四面契驱邪祛疾的四句谶语,字体多为小篆或隶书。不过,其具体规格到汉晋时记载并不一致。《汉书·王莽传》服虔注说:“刚卯以正月卯日作,佩之,长三寸,广一寸,四方”;而晋灼却说:“刚卯长一寸,广五分,四方。”服虔是东汉灵帝时人,耳闻目睹不可不信;晋灼为晋时人,亦去汉不远,所言当有依据。近代吴大潋、陈大年和那志良三位先生都作过考证,其结论也未能统一。

刚卯的契词,属谶学符命之语,故显神秘且晦涩难懂。据正史记载称,刚卯用32或34字,即“正月刚卯(既央),灵殳四方。赤青白黄,四色是当。帝令祝融,以教夔龙。庶疫刚瘅,莫我敢当”。还有一种称严卯者,也是32字,辞日“疾日严卯,帝令夔化。慎尔固优,化兹灵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刚瘅,莫我敢当”。这些谶语的内容,多是方士用以驱鬼镇邪之语,并含阴阳五行之学。如“正月刚卯”,《汉书》各传、注都说是“以正月卯日作”之器。在汉代人心目中,正月为一岁之首,即为“元月”;刚卯所指之日,即正月中刚阳的卯日;严卯中的“疾日”则为子卯两日。因为历史上殷“纣以甲子(日)死”,夏“桀以乙卯(日)亡”,故以子卯为恶日。再如契词中的“灵殳”,殳本古兵器的一种,长一丈二尺,有尖,体呈八棱,《诗·卫风》有“伯也执殳,为王前驱”之句。陈大年先生认为,“古人兵器,司驱逐之用者,以殳为最良”。这里主要取其杀伐之意。刚卯契词的书体,为隶书和小篆两种。由于多用在古兵器的铭文中,且多有减笔或省去部分,这种文字被称为“殳书”,今人较难辨认。

刚卯一物始见于西汉晚期,最初只是民间的辟邪之物,对佩戴者的身份并无限制。但到王莽执政之时,却因汉皇室姓刘,拆“到”字为“卯金刀”,曾一度被禁用。到了东汉,由于统治者提倡谶纬神学,刚卯才又重新受到重视,并由民间用品提升为国家定制,凡着朝服,必须佩戴,而且还有等级制度。《后汉书·舆服志》载:“乘舆,诸侯王、公、列侯以白玉,中二千石以下至四百石皆以黑犀,二百石以至私学弟子皆以象牙。上合丝、乘舆以腾贯白珠,赤厨蕤,诸侯王以下以鲧赤丝蕤,滕鲧各如其印质。”可见佩戴之盛。从王侯以至庶民,随身份的不同,所佩刚卯的质地有所差别。

刚卯的使用,据《汉书·舆服志》所说:“佩双印,长寸二分,方六分。”“双印”所指即刚卯,可见当时是成双佩戴的。这在考古发掘中也得到证实。在安徽亳县风皇台一座汉墓中出有2件刚卯,皆白玉质,形体一致,长方体,穿竖孔,高2.25厘米,边宽1厘米,四面契字。一件铭“刚卯”,文34字;另一件铭“严卯”,文32字。另外,河北景县广川乡后村东汉墓出土1件白玉刚卯,文34字。江苏扬州市邗江区甘泉东汉2号墓出土严卯1件,文32字。由此可证史载不误,刚卯的源流始于西汉晚期,兴盛于东汉,此后便逐渐消亡。

不过到了宋代,由于金石学的兴起,好古之士颇多,商贾为谋暴利,仿古之风日盛。明代人高濂在《燕闲清赏笺》评价说:“宋人制玉,发古之巧,形后之拙,无奈宋人焉。”我想,寓意很好的玉刚卯,一定是追仿的主要对象。“文革”中,上海陆家咀人防施工时,意外地发现了明代“词臣”陆深之墓。陆深为明代中期人,为官一生,不但文章出众,且嗜古玩。其墓随葬的文物以玉器为主,其中不乏汉代遗物,包括3件玉刚卯。经考古人员的判别,一件制作粗涩、字体方折、刻划不规整者为汉代之物;另两件规整的,文字为标准小篆的则是仿制品。现代所见传世的刚卯,绝大部分为明代以来的仿古玉。

玉翁仲,是汉代人佩带在腰畔,用以显示威猛以镇邪之物。《史记·陈涉世家》有“铸以为金人十二”一句;司马贞索隐,释说其“各重千石,座高二丈,号翁仲”。这里所指是守卫宫殿的铜人或守卫陵墓的石人。不过历史上确有翁仲其人。据明代沐氏《一统志》记述:“翁仲,姓阮,秦代安南人氏。身长一丈三尺,气质端勇,异于常人。始皇并天下,使翁仲将。翁仲死后,铸铜为其人像”,并立于咸阳宫司马门外,为其守卫宫禁之地。后匈奴人来咸阳,远见该铜像,还以为是真的阮翁仲,不敢靠近。到了汉代,翁仲又被刻成石人,立于帝陵之外为其镇墓。而以他的形象做成小型玉人,同样也是取其震慑之意。

玉翁仲的器形,既来源于守宫镇墓的武士形象,那么就应该去此不远,是一种看上去显得高大威猛,面部表情肃穆却不狰狞,雕琢简练的小玉人。如明谢氏《金玉琐碎》一书所言:“翁仲小人,系汉八刀刻成。”现如今在我国一些文博单位,特别是在广大民间收藏有一定数量的被当作西汉之物的玉翁仲。它们多数为青白玉质,半圆雕的立身中老年男性像,高约1-2寸,头戴平顶圆帽,有的顶上出发髻,面呈倒三角形,用阴线表示双目和口;身着宽袖长袍,有的垂手,有的拱手;有的自顶至足竖穿一孔,有的白头以下分为两条,分别从袖口穿出。这些玉人既不能给人以威猛之感,雕工更没有汉八刀的浑厚风格。依此,我以为传世品中的多数玉翁仲应为汉以后各代的追仿品。

在文博或文玩界,大多数人认为,玉翁仲始于西汉,因为确有不同式样的小玉人出现在西汉的考古发现中。特别是在广州象岗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组佩上,有数件被称作翁仲的小玉人。其实,不论是单件的,还是组佩上的佩件,人物形态与雕工都不适合作镇邪之用。我认为,玉翁仲的出现应在谶纬之学泛滥的东汉时期。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区甘泉东汉2号墓中曾出土一件小玉人,青白玉质,局部略带白斑沁。形态作中年男性,立姿,高4.1厘米;脸型较长,异于常人,神情严肃,头戴高冠,宽带博衣,衣领右衽,长裙曳地;腰际横对穿一孔,为系挂之处。玉人双眉人鬓,二目高挑,嘴抿唇紧闭,不怒而威,所着长衣不加任何纹饰。其雕工仅有双眉双目、嘴和衣衽八刀。这才是具有镇邪作用的玉翁仲。类似的玉翁仲,早年在河南洛阳烧沟西至东汉墓地出土过一件。

玉司南佩同样是一种具厌胜意义的佩玉。司南之器本是我国古代利用磁场的指南性而制成的指南刚具。古代的司南,指向者形如勺,下有方盘,使用时不论勺在盘上如何转动,最后勺柄所指必是南方。正如《论衡·是应》所载:“司南之杓,投之于地,其柢指南”。后又有杨齐宣撰《音义》说:“亦足以畅先皇旨趣,为学者司南”,这里司南有指导之意。众所周知,我国自古就时兴卜筮之风,而司南又是主要工具之一。到了汉新莽之际,谶纬盛行,以至占卜万能。凡赴任之官,挟拭以治,身后以栻择茔。久之,便将实用之器变形为佩器,并以玉琢之,随身佩戴,是为祈祥司南佩。

司南佩虽源于司南之器,但佩与实物相去甚远。就所见考古发掘出土和传世品来看,司南玉佩皆作扁长方体,腰部内凹切割成“工”字形。上面琢出状如小勺的司南,器底成碗形小柱;正、背“工”字面外弧。有的柄部弯曲镂空成孔,有的柄中部横穿一系孔。器形如河北省定县43号墓所出2件标本,一件长3厘米、宽2.3厘米,另一件长2.5厘米、宽2厘米。另外,司南佩还有一种简化的形式,如江苏徐州市土山汉墓和扬州市邗江2号汉墓所出琥珀佩,器虽呈“工”字形,但上面不见勺形,底足不见碗形,只是两个台面。此种玉佩多为达官贵人的专用品,所用材质多为上好的白玉,虽不饰纹饰,却抛光精细。

司南玉佩的源流,以往大多数人认为始于西汉。但迄今在考古发掘的上万座西汉墓中,不乏王侯大墓,尚未见到一件司南佩标本。而所见者共有4处,其年代皆为东汉时期。依此,也只有将其上限暂定在东汉。东汉以后,司南佩便不再时兴。不过,后世历代多有仿制品。

以上三种驱凶、镇邪和祈祥的玉佩,皆是东汉新出现的佩玉品种。它们在当时谶纬流行的社会里,很受上层人士的重视,尤其是玉刚卯,甚至成为国家定制,成为显示身份高低的标志,以至世人纷纷效仿,争相佩之。所以我想当时的存世量一定非常惊人。可是在考古工作中,迄今发掘的东汉遗址、墓葬不在少数,其他品种的玉器常有出土,唯有这三种当时颇受重视的玉佩出土地点却寥寥无几,实在是令人费解。究其原因,我以为这三种玉佩都是为阳间生人所使用的,保护人们不受阴间冥世的袭扰。而人一旦死亡,灵魂就要到阴间冥世去报到,这已经是两个世界了。如果再将这些东西随身带走,岂不是非礼,自找麻烦。所以这三种玉佩,在当时可能不作为陪葬品用,而是继续留在阳间,保护逝者家人。

这里要赘言的是,玉,本是地质现象成就的一种矿产,虽有经济价值,但并不神奇灵验。佩玉只是人的一种嗜好或心念而已。人的一生平安与否,不在佩玉,而在修身养德。历史上殷纣王虽有宝玉千万,却因无道焚玉而亡;秦始皇得“和氏”宝玉,作传国玺,终因灭六国杀伐过重而国祚短暂。因此,为人之道要像春蚕、蜡烛,枯竭自己而福泽他人,从中得到永恒。

(责任编辑:李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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