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蛋，失落的先驱

施南

对周昭武而言，自2012年5月接手新蛋网中国CEO一职，他就应该有了某种心理准备。

“职业经理人的更替在企业来说是正常，无论是绩效好坏或个人职涯规划，都可能促使当事人选择离开。”针对两年内三次换帅，这位美国最大电子数码产品销售网络公司中国掌门人，在履新之初用这番话来化解外界质疑。

然而，仅仅23个月后，周昭武被开除，以“滥用职权严重损害公司名誉，造成极大财务损失”的名义。

新蛋高层的习惯性流产从来都有前兆。去年12月，周已卸任网站CEO而专职担纲中国区总裁一职，不想120天后，毕业于台湾科技大学且获得管理学博士的他，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走人。

其实，当初的新蛋美国本部曾有着通过电子商务实现零售业变革的强烈企图心。5.5万种3C类产品，每天150万访问流量转化而成的5.5万张订单，甚至除夏威夷外单品1.8天配送到达周期——较当时美国同行缩短至少3/4倍以上，待到2005至2006年间，新蛋美国的声望达至巅峰，各路评奖斩获颇丰。这家总部设在洛杉矶公司的企业高管中，从创始人张法俊以下，几乎清一色的黄皮肤，被外界视作继王安公司后华人在美企业的一匹黑马。

从600美元起家，以文字处理机席卷市场，王安公司1980年代一度拥有了3.15万名员工，年收入30亿美元，包括此次败走麦城的周昭武，亦曾是该公司一名普通工程师。1992年，王安公司最终宣布破产。多年后，比尔·盖茨亦感叹称，如若王安公司完成战略转型，就不会有微软的今天。

至于新蛋美国，一年20多亿美元的营收和2300万美元的利润，风头犹在亚马逊之上，亚马逊当时还亏着呢。只不过，要到多年以后，人们才能看清亚马逊宁愿亏损也要投资物流和云计算的意图。

按下新蛋美国不表，新蛋自2001年开始的中国之旅则是另一出戏文。13年后，有人点评“水土不服”，有人讥讽“自寻死路”，但不可否认，几与美国市场同时起步的中国市场，曾赋予新蛋绝佳的舞台。想想，2014年4月15日宣布赴美上市融资15亿美元的京东老板刘强东，那时尚在中关村兜售他的刻录机，身边既没有西红柿小姐，更遑论奶茶妹妹，只有那个“京”伴随左右。

优势非常明显，2005年新蛋中国之于京东的销售额比率是六比一。不像线下的百思买面对国美苏宁门店优势时的一筹莫展，至少此时的新蛋还是信心满满。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后来的东哥已乐此不疲地发动价格战，动辄宣布零利润让同种不同基因的美国高管疑惑，“我们经营企业要以营利为目标，所以我们认为这才是务实的，负责的”，这一类阐释不断出自新蛋中国高管之口。

即便到2012年新蛋中国的市占率从早先的5%退至不足1%，同业排名已在十名之外，刚接手的周昭武仍在强调“新蛋网已实现盈利，从上市指标看，新蛋比京东条件好”。当然，周氏卷包袱走人与京东上市神奇地发生在两年后同一时间节点，只能说是某种巧合。

京东利用客户资金，做类金融的生意，几百亿投资物流俨然工业地产商，甚至整出“京东白条”以信用数据刺激用户消费。在曾经的革命者新蛋眼中，都属不务正业大逆不道之举。至于金融利润未来占到公司七成的构想，更属鸡同鸭讲了。

反复强调自身稳健、诚信、低调踏实的新蛋其实多少存有“瑜亮情结”，对自身特点的描述往往依赖于和京东的比照。

当然，新蛋中国也不乏“陪你玩一把”的冲动。只是，所谓“黑色星期五”当日过亿销售只是昙花一现，日均百万销售额方是正常水平，而这恐怕只会引起中国同行的偷笑。没办法，赔本赚吆喝从来不是风险极度厌恶者的选项，倒是目前看来最有价值的物流仓储建设稍有进展，但比之京东的大开大阖，仍差距明显。也正因如此，即便在BAT为实现O2O闭合大肆收购之际，已有盈利的新蛋一次也没有出现在所谓的“传闻”中。倒是京东最后让马化腾为15%股权开出了2.14亿美元的价格，顺便奉上旗下易迅的整合权和巨量微信导流的嫁妆。而一旦上市，京东的估值已达157亿美元，尽管它仍处在亏损中。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新蛋的中国业务如同鸡肋。独立发展需要大额投入，此路已断；卖身本土大佬似也无人问津，出路何在？德国贝塔斯曼倒有过尝试，舍弃没有前途的图书业务，转而把不受关注的物流配送顺势做大，终于成就了一番新天地。可患得患失不做大哥甚久的新蛋能作出这个决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