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塘水

肖晓庆

一方塘水，明净，似玉石般饱满通透，不远处的山脉映在水里，于是出现了陆上与水底两个世界。微风拂过，卷起的是一阵凉，而不是寒，这是春的呼吸。

池塘不再是那种透着死寂的寒的清澈，水底的鱼儿收到暖的讯息，浮到浅水处游弋，搅浑了塘水，也搅活了塘水。有经验的老农看得出这里边鱼多鱼少。少了，大家赶紧合资购点鱼苗回来放进去，年底时打鱼，才能家家收获颇丰。虽说是购回的鱼苗，但都是靠着池塘里的食物链长成的，大家吃着放心。不贪求直接买鱼吃得方便，大家有的是耐心，就像种庄稼等收成一样。

春味儿愈浓，池塘的水越发显得丰盈，池塘边芳草鲜美，或团或簇的嫩绿渐渐葱郁，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色彩淡雅的野花。水竹一如既往地茂盛，似乎还发出小笋了。青梨树快要开花了。想起很小的时候，摘了梨树的花，一朵一朵地往水里掷，傻呵呵地使了太大劲儿，一不小心人也跟着跌下去，还好爸爸离我近，立马跳下池塘把我捞了上来。妈妈说那之后好长时间我都怕水。可现在，不知是遗忘了还是怎么的，看到池塘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是不是因为十多年都是喝着塘水长大，这有种特殊甘甜的塘水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与我融为一体了呢？

妈妈又在挑塘水浇辣椒苗了，“这是早辣椒，”妈妈絮絮地说，“过些时日，还得浇迟的。”看着妈妈舀起一瓢水，娴熟地浇在苗边疏松的土壤上，一瓢水，三根苗，总是分得刚刚好，土很快把水吃进去，变成深色。就这么看着，心底有种莫名的宁静，真好。爸爸装好了一小袋稻子提到塘边，用绳把谷袋系在水桥撑柱上，我隐约瞧见那撑柱上已经系了几个袋子，都鼓鼓囊囊的。这是农民自个儿育的稻种，在水塘里泡几天，是必不可少的工序之一。等到天气再暖和些，开始整田播种时，若雨水不够，还得靠这塘水。只要不闹旱情，塘水是用不完的。然而池塘大多没有入水口，反倒还有人们给池塘修了许多出水口。但是不用愁水源，田里水多了，山上的大树们喝不了的，都往塘里渗透，所以一场痛快的春雨过后，池塘就涨得满满的，从出水口溢出来，顺着地势流成小溪，去滋润沿途的草木庄稼。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这是朱熹先生踏春水畔的欢欣咏叹，不知朱熹先生如此心情畅快，是寻芳有得还是因为这泗水岸边生机盎然之景令人感动呢？我猜测后者多一些吧，所有冬眠的生灵都在苏醒，荡漾的春水孕育着无数蓄势待发的生命，“万紫千红百花园”，随便走走，满心的惊喜与愉悦，哪怕心中先前有无限忧愁怅然之事，也于淳朴生动的自然面前释怀了。“时间就是生命本身。”李泽厚先生的这句话点在了我的心坎上，蓄势待发的生命是春水在孕育也是时间在沉淀，孕育沉淀到一定的时候，便是喷薄之时。而这不是唯一的过程，是日日夜夜的征途和世世代代的延续。

春天的池塘，渗出一条溪流，行到山林深处，只怕又是另一方塘水了。自然之美，美在孕育，是造化之力。

简 评

早年的农家吃、用、灌溉的水都取自堰塘，生长在山里的作者难免对此心怀依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乡里万千生命都是堰塘在养育，而春日，正是众生灵聚集了无限能量，即将喷薄而发之时。作者将此意经几样平常景观淡淡道出，朴素且真实：大自然的水养育的鱼，水畔的青梨树、水竹，农民育种，浇菜苗，写出池塘先集纳再喷吐，以润泽草木庄稼的功能，突出池塘恬淡随适的可人个性，再结合古诗人的感受，将池塘的美表现得较为充分。

（张兴武老师 荐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