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有心

蔡昌旭

每逢秋天，大地刚袒露出黑色的土地，四轮车、小汽车、马车便开始拉着秋菜走街串巷叫卖。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我家的院子里也会堆满各种菜。

那日看见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人，赶着马车走到我家窗户下停下。很多男女围拢过去。我也好奇地趴在三楼窗户往外看，呀！是卜留克，真大真好。

卜留克又叫洋大头菜，也称布留克，是俄罗斯语的音译，意为美味佳肴。植株灰蓝绿色，以肥大的肉质根为主要食品。

小时候母亲每到秋天都要腌制卜留克。父亲和母亲从地里把卜留克拔出来，然后把缨子用刀削去，将它编成辫子，挂在树上晒干或者堆放在阴凉的地方冻干，这是冬天喂猪的好食料。之后再用刀把卜留克修理一遍，把上面的须子和泥土都削掉，放进提前预备的水桶里清洗一遍。卜留克表皮沟沟壑壑的，里面有泥土。有的还需要用马连根刷子刷一刷。刷洗干净后，在水桶里泡一宿之后再捞出来放进缸里，在上面撒一层盐。再把去年腌制的卜留克咸盐汤子，放进锅里熬一熬，倒进新腌制的卜留克缸里。

这时，母亲还把去年剩下的卜留克咸菜捞出来，切成片，用麻绳和细铁丝串成串，挂在房檐底下，这些卜留克咸菜阴干后露出霜一样的白色盐。母亲说；“开春时，洗一洗泡一泡就可以吃了。”

母亲把卜留克咸菜切得很细，然后用水泡一泡，捞出来攥干了。放上辣椒末、花椒油、酱油或蒜末、醋等调料，一道非常清口的小菜就做成了。真的好香啊，一大盘卜留克，每次都被我们哥几个吃个底朝天。父亲看见我们不断地加咸菜就说：“你们就是馋，吃个咸菜也像狼似的。看着吧，一会儿你们该喝水了。”

结果我们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吃晚饭到外面跑够了，回家就开始到水缸舀凉水喝，一口气能喝下一舀子凉水。父亲便开始数落母亲：“你看，照我的话来了吧，这晚上该起夜尿尿了。”

母亲也不回嘴，只是第二天早上，母亲泡卜留克的时间便缩短了。一咸，我们便吃得少了。不只我家，我们林区的人都对卜留克深有感情。每当到谁家吃饭，无论有多少个好菜，也说一声：“有没有卜留克咸菜来点。”

母亲去世后，父亲也像母亲那样，每年都要腌制一大缸卜留克咸菜。我劝他少腌点，别吃不了。父亲抬眼瞪了瞪我：“哪年剩下了？这些还说不上够不够呢。”

也是，每年父亲腌制的卜留克咸菜都不够吃。我们兄弟姊妹多，父亲腌菜手艺又好，连左邻右舍也会来要一两个回去尝尝。所以刚过四月份，一大缸卜留克咸菜就下去了大半缸。

每次回家团聚，父亲都会亲手做一道肉丝炒卜留克丝。虽然菜样并不精美，但却很好吃。父亲端上来总是先问孩子们：“这是什么菜呀？”

“爷爷的拿手菜。”儿子和侄女齐声回答着。

“真香——”孩子们拉着长音赞叹。

父亲脸上的皱纹顿时开了花，每到团圆的日子，父亲总是笑得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