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超
在我们的记忆深处,乡村是我们最真实最生动最柔软的地方。少年时代,我们一边上学,一边在生产队随着父母一起,整田,锄草,栽油菜;挖土,打夯,清塘泥;插秧,割谷,摘棉花……力所能及为家里挣点工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艰辛而美好,有时电视里一个不经意的镜头或书刊里一段朴素的文字,都能够撩起心中的云霞和山岚,让人心摇神荡,意悠情长。一个秋阳高照的中午,我回到乡下,回到母亲的身边,陪母亲摘起了棉花,心里却慢慢品味着诗人张凡修的诗歌《母亲的棉花》,那脉动的情怀也在我心底里潜滋暗长——
棉花的话,只说给母亲,一个人听
哑了一个夏天的青桃,母亲教它们开口
弯着腰,一句句打捞,晾在枝杈上
花朵一说话它就开放。一只只尝到甜头的舌头
拱着母亲的胸脯。仿佛一群撒娇的孩子
争着抢着与母亲亲昵
看着母亲在花丛中,一遍又一遍地挪动
我听见了,落进母亲手中的呢喃
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柔的
张凡修,1958年6月生,河北玉田人。诗歌刊发于《诗刊》、《诗潮》、《星星》、《诗选刊》、《广西文学》、《青海湖》、《中国诗歌》等多家刊物,获2010年首届中国十大农民诗人奖,获河北省作协2010优秀作品年度奖,获《西北军事文学》2011年度优秀诗人奖。有作品入选花城版《2010中国诗歌年选》等,著有诗集《丘陵书》、《土为止》、《地气》三部。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母亲的棉花》是一首读来让人神清气爽、温暖迷人的好诗。全诗9行,三行一节,句式错落有致。诗的第一节,“棉花的话,只说给母亲,一个人听/哑了一个夏天的青桃,母亲教它们开口/弯着腰,一句句打捞,晾在枝杈上”。第一行,就把“母亲”与“棉花”的关系写得亲密无间。在这里,母亲劳作的过程和植物生长的过程都被省略或淡化了,而诗意在诗人生动形象的叙述之中荡漾开来。“弯着腰”、“打捞”勾画出母亲辛勤劳作的形象,“哑”、“开口”、“晾”诗化了棉花的生长过程,一个“教”字,活灵活现地写出了母亲的不辞劳苦和精心培育。给棉花赋予了生命,给劳动赋予了情感,母亲的艰辛转化成了愉悦的享受。
诗的第二节,“花朵一说话它就开放。一只只尝到甜头的舌头/拱着母亲的胸脯。仿佛一群撒娇的孩子/争着抢着与母亲亲昵”。沿着“棉花的话”的思路,诗人向我们展现了一群女儿在一位母亲怀里撒娇亲昵的情景。写的虽是棉花,表现的却是母亲的慈爱和儿女的可爱,整个画面向我们呈现出温暖、幸福、和谐、朴素的气韵。“拱着母亲的胸脯”,亲切得让人不愿离开,勾起读者对母亲的无限依恋。
诗的第三节,“看着母亲在花丛中,一遍又一遍地挪动/我听见了,落进母亲手中的呢喃/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柔的”。“一遍又一遍挪动”,既写出了母亲劳作的辛苦,又把母亲热爱劳动的形象也表现出来了。这里有两层意思,表面上的一层是说,由于母亲的辛勤付出,棉花以“最轻柔的”姿态回报母亲,棉花获得丰收;暗含的一层却是,母亲劳作了一生,儿女们对母亲的回报也是最深情的,儿女感恩母亲。这一节,虽然“我”的出现转换了诗的角度,但还是紧扣“棉花的话”。“呢喃”一词有声有色,有情有态,有滋有味,十分鲜活,极富情感的张力。诗人陶醉在如此美好的情景中,那些呢喃是世界上最轻柔的,轻轻地落在母亲的手里,也轻轻地萦绕在诗人的心头,永远挥之不去。
这首诗,语言清新明丽,灵动优美,富有情彩。诗人以拟人化的创作手法为主,配以暗喻和通感,把采摘棉花的母亲写活了,把本没有生命的棉花写活了,把母亲与棉花的关系写活了,把秋天棉田的景象写活了,把农家的幸福生活写活了。一种素雅而恬淡的语境,更能让读者体会农民劳作的艰辛和平凡生活的美好,更能激荡起读者内心的情感波澜,从而激发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珍惜美好生活的热情。诗人用生花妙笔准确地捕捉生活的细节和场景,调动多种感觉,营造诗歌的深厚内蕴,从容实在,不虚张声势,不虚无飘渺,日常话语贴近读者,真挚情感贴近内心。
诗人张凡修本身就是农民,所以他的诗歌根系深深地扎进泥土里。他深知,对于诗歌写作来说,深入生活过程中的艺术感觉比什么都重要。这种厚实的艺术感觉,既成就他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表达和精神追求,也是他的诗歌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关键所在。张凡修的一系列乡土诗歌,始终散发着燕赵大地的乡土气息和文化气息,既保持了对本真农业日常生活的忠实直观,又保持了对现代诗歌艺术技巧的倾心磨砺。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他的诗歌提炼出了有关土地的细节的纹理;而作为一个诗人,他同时为这些细节赋予了诗歌的灵韵。他写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好诗,以其鲜明的艺术个性在诗歌殿堂里别树一帜。
[作者单位:湖北省应城市教育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