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云
(绵阳市涪城区教师进修学校,四川绵阳,621000)
发现好教师·梦开始的地方有他守望的身影
谢 云
(绵阳市涪城区教师进修学校,四川绵阳,621000)
我一直将自己的高中,看成“梦开始的地方”。这么多年,在人生路上奔波忙碌,虽有挫折辗转,但始终坚持向好向上的经历,更让我确信,有梦是好的。梦前,是迷糊的,茫然的;醒来,有梦,有梦的支撑,就有了努力的方向,奋斗的激情。
而每当我回望梦开始的地方,总能依稀看见他的身影。
私下里,我们一干要好的朋友,都叫他“宗富先生”,而不叫李老师——宗富是他名,直呼以示亲切。先生则是尊重,犹如称古时有学问、修养好的人为“子”,或“夫子”。他似乎是“老三届”,做过回乡知青,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届大学生。在故乡那所历史悠久的学校,他从初一年级开始,直带到高三毕业。
1985年9月,我有幸成为他的学生。自高二,到毕业,整整两年,聆听他的教导和垂诲,接受他的影响和浸润。
后来,我也像他那样,当了老师,教了语文,也是高中,一教就是九年。初上讲台那段时间,几乎就是回忆着他当年的课堂,以照猫画虎的方式,开始我的教育之旅。尽管那时的教学,说不上智慧,而只有激情,说不上技巧,而只有直觉;但我始终相信,就教育而言,很多时候,需要出自教师的热情和“本能”(此词,按我的别解,有“本身的能力”之意)。
事实上,从高一开始,我就感受到他的光芒照耀。因为书教得好,他在我们年级,几乎是神一般的传说,常闻大名,却难得亲近。我并非所谓的优生,只是因为喜欢写,也敢写,浪得了一些虚名。当时,他并未任我们的课,但某一次,课间休息时,在走廊里遇见,他居然准确叫出了我的名字,并要我把“自己的作品”给他看看。
作品!他说的是作品,而不是我们习惯的作文!这无疑是对我当时盲目涂鸦的肯定和鼓励。而他说时,始终微笑着,态度友善、温和,让人觉得真诚和尊重。
在那样的年纪,很容易就生发了感动,和对他的信任。我内心激动,紧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连连点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些自觉满意的文字,趁课间休息时,找到他的办公室,诚惶诚恐而毕恭毕敬地,递给他。
几天后,那些纸页回到我手中。字里行间,改得一片鲜红,直让我想到那叫“心血”的东西。尤为重要的是,几乎每篇后面,都有他的评语,字数或多或少,都包含着肯定、鼓励和期望——只不过,那些文字不是红笔写的,用的是蓝墨水。
那一腔少年的热血,就这样被鼓噪起来。敏感的心越发自尊,自强。梦想的火燃得更旺,更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要是能够到他的班里读书,该是多么幸福、美好。
上天似乎真听到了我的祈祷,高二文理分科后,我坐在了他的讲台下面。
他的课很活、有趣、轻松,听来怎么也不觉得枯燥。他并不太看重教材,而喜欢拓展、创新。有的时政性文章,三言两语,一笔带过;对那些名篇佳构,则深度展开,由一篇,牵扯出另一篇,再一篇,容量很大。有时,甚至在课堂上给我们读小说。印象最深的是,他读《陕北的天,瓦蓝蓝的天》,好像是当年《中篇小说选刊》上的。因为情节感人,他在讲台上,激动,悲伤,哽咽,含泪,终于不能自持,便让我上去,替他读完。文学作品能够以其纯粹的力量,引人向善、向真、向美,那是我第一次强烈感觉到。
被他点燃的血越来越旺,被他唤醒的梦越来越多。因为共同的爱好和激情,我们办起了“滴水文学社”,那是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我任主编,他是当然的指导教师。从外出采风,到指导写作,再到手抄报展出,他全程参与。有好的文章,就鼓励我们投稿,或亲自推荐给相关报刊发表——他,不断拓展着我们的视野和世界。
也许,年少时的感动和崇拜,对人的影响会特别久远、深刻,甚至像精神图腾一样,永远萦绕在脑海胸际,让人久久沉吟、深思、感悟、回味。而宗富先生有意无意播撒的种子,在许多年后,仍有悠长而美妙的回应——我教书那些年,也以这样的方式,为那些山里的孩子造梦。我组建的“琥珀文学社”,短短两年时间,就有近10个学生的30多篇作品,在《星星》《四川日报》《语文报》《中学生学习报》上发表,有关文学社的情况,甚至被中国教育电视台专题报道。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以那样的方式,传承着文明的薪火,传递着梦想和期望——虽然那些孩子,并不知道宗富先生的存在。
青春时期,总易于冲动,更何况,有梦想的激情支撑。高二下期,一直教我们英语的老师因病请假,新来的老师代课,一学期下来,给我们留下的记忆实在太美好,以至让我们留恋不舍,于是联名上书学校,想要挽留,而我,是那次活动的组织者和承头人。
学校尽管满足了我们的要求,但对此种“逼宫”的方式无法容忍。于是清查,批评,整肃,并扬言要开除我。但是最终,却不了了之——后来我才知道,是宗富先生向校长说情,并声称,如果真要开除我,他将辞职。听到这事,我热泪盈眶,半晌无言。我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如果真被开除,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而在那样的年代,宗富先生,竟以辞职威胁的方式,保护了一个热血青年的前程和命运。
对我们那帮农村孩子,宗富先生特别关照。偶尔的星期天,他会叫上我们几个,到他家里。说是谈写作,其实是给我们改善伙食。师母跟我同姓,漂亮,温柔,待人热情,做得一手好饭菜,事隔多年,似乎仍能记得那小厨房里飘溢出的味道。
在那样宽松、和谐的氛围里,他也给我们讲自己的人生,早年的艰辛,过去的经历。才知道,他也出身农村,对农家孩子的命运,有切肤的感触,有发自肺腑的理解和同情。这样的心地和心思,也影响到我后来做教师。我的那些学生,也得到了我从宗富先生那里得到的恩惠——我愿意相信,这是教育最美好的一面,互相成全,众手相传。
高中毕业时,我填了师范,报了他大学时的母校,选了他读过的中文系。教我的老师,有许多是教过他的。四年里,走在那校园中,有时会想,宗富先生也曾走过这里;图书馆看书,有时会想,宗富先生或许也曾读过这本;聆听那些先生授课,有时会想,宗富先生也曾恭敬地听过——这样的闪念和遐想里,不禁觉得,生命是多么美好而奇特。
寒暑假回家,偶尔会邀约着同伴,去拜访他。知道他做了教研组长、年级主任,然后是中层管理者,事情多了,工作忙了,他却依然亲切,和蔼,时常面带微笑。每次,他都会主动谈起我的那些所谓“作品”,说在哪里看到了,感觉如何如何。温和的言辞里,仍如当年那般,充满肯定、鼓励和期望。
毕业后,我在远离家乡的边地小城教书,和他的联系渐渐少了。只知道,他又做了校长、书记。新世纪前后,得知我有意调动工作,他曾托人带信,希望我能回母校教书。虽然最终,我作出了别样的选择,却始终记得他的邀请,记得那份恩情,和自己的感动。
2010年8月,接到他的电话,说想邀约些当年的弟子,一起聚聚。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他60大寿。那一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说。在往事的追怀里,既有对先生的感念,也有对流年的叹惋——岁月匆匆,太多的美好时光,就这样,被流年翻过去了。
寿宴规模不大,但很热闹,除母校的一些老师,先生的朋友外,就是他第一届学生的部分代表。蒙大家推举,我曾代表班里同学,敬酒三杯,并即兴作了如下贺词——
听宗富先生在电话里说他快要退休,尽管我知道他辛劳一生,应该安享天年,心里还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因为,在我的感觉和记忆里,先生仍是20多年前的样子,年轻,潇洒,气宇轩昂,神采翩翩。先生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在20多年前就铭刻心里,拒绝光阴的流转,也拒绝岁月的改变,甚至历久弥新。
这样的感觉和记忆,相信也铭刻在今天所有到场的学友心里,铭刻在那些未能到场的先生曾经的学生心里。作为曾经的语文教师,先生对我一生有深远影响。相信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这样。虽然我们与他共度的时光只有两年,最多三年。我曾经说过,语文教师,重要的不在给学生多少知识,而在怎样陶冶他们的情操,引领他们的灵魂。我至今也仍然坚信,语文教师,应该为学生打下精神的底子,应该成为对学生未来生活有影响最大的“重要他人”。这是责任,也是荣耀。宗富先生以他的青春和激情,以他的博学和智慧,以他的思想境界和道德情操,承担起了这样的责任,也赢得了今天的荣耀。
为此,我想提议所有与会者为我们尊敬的宗富先生献上热烈的掌声,并请大家高举酒杯,为他退休后的时光,献上最诚挚的祝福。这是我们所能给他的最好报答——干杯!
在我有限的文字里,每次说到台中,我都说它是“梦开始的地方”。我一直觉得,小学是混沌的,初中是懵懂的,大学开始走向生活和世故。只有高中这段,个性开始萌动,意识开始发育,对生活的指望,对人生的规划,对未来的梦想,开始渐渐呈现。这是人生最美好、最重要的时段。我很庆幸自己在这样的时段,能够进入台中,在这所有着悠久历史和文脉传承的百年老校,度过三年时光。在母校经历的时时刻刻,在母校感受的点点滴滴,不仅慰藉着当年的求学岁月,也温暖着自己从那以后到现在,甚至今生今世的所有回忆。
为此,请允许我以昔日学子的名义,提议所有与会者高举酒杯,为我们的母校献上最美好的祝福和期望,祝福我们的母校,振百年长风,塑万千斯文,期待我们的母校,有美好的过去,也有美好的现在,更会有越来越美好的将来——干杯!
非常高兴的是,隔着20多年时光,借着宗富先生的盛情和美意,今天我们能与母校的这么多老师欢聚一堂,共叙沧桑。在我们的青春岁月,在我们的高中时光,因为你们,我们的命运被影响,被改变,我们因此成为更好的自己,我们也因此有了更好的人生。
当年,是你们的悉心引领和关怀,让我们在方方面面都有进步,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斟满杯中之酒,真诚地说一声谢谢。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尽管我们只是你们教育生涯中的一批过客,但对于我们每个人,你们都是永远的老师。请相信我们会对母校永怀感激之心,也请相信我们会对恩师永存感念之情——谢谢大家,干杯!
一晃,又是三年,宗富先生早已开始悠闲的退休时光。我也先后出了三五本自己的书,成了所谓的作家。当年的梦想,一步步成为现实。苦,累,艰辛,但一直没有松懈,怠惰,因为,我始终感觉到,在梦想开始的地方,一直有宗富先生守望的身影,期盼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