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沛捷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揭阳 522000)
雍正珐琅彩瓷渔耕图个案研究
陈沛捷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揭阳 522000)
运用图像学的研究方法,对雍正珐琅彩瓷渔耕图的内在含义与精神象征展开讨论。从渔耕图的选定中,认为雍正皇帝崇尚恬静无为的隐士文化,也继承发扬了康熙施政时重视农业的治国思想。文章进一步推断出在图文搭配过程中,由于当时时局的特殊性,臣工在将诗文在入瓷之前需经过斟酌改动,将原诗中的“终日”改为“长日”,以符合皇帝追求吉言活计的心理。文章最后认为雍正皇帝有高超驾驭文化的能力,利用渔耕图这种传统图像来文饰他对中国文明的合法继承。
雍正;渔耕图;珐琅彩瓷
雍正题句珐琅彩瓷是一种集“诗书画印”为一体的名贵宫廷御用瓷器。在雍正朝中,珐琅彩瓷开创了将山水与诗文结合的模式,在传世品中,该种类的珐琅彩瓷也超过10件。其中,有一件渔耕图碗可称得上里面中的精品。这件渔耕图碗高7厘米,口径15.2厘米,碗外壁以亮丽的珐琅彩原料绘制秀美的江南山水风光,层层翠树包围着竹篱茅舍,山居人家正在春耕渔获,远处山峰傲立,天水一色,意境悠远(图1、图2)。碗上题诗:“连村多绿树,长日囀黄莺”,题诗内容可以说是对画面内容的精彩描述。为什么这些表现乡村生活的图景得以在清宫瓷器中大放异彩,并得到皇帝的垂青呢?瓷器上渔耕图中的图文是如何互释的?这件渔耕图有着什么样的延伸作用与内涵呢?以上问题均为本文所要探讨的内容。
众所周知,宫廷艺术的某项门类如果受到了皇帝本人的格外重视,就会得到迅速的发展,雍正珐琅彩瓷同样也不例外。由于雍正皇帝一直指挥着造办处的系统运作,所有的活计几乎都要一一经过皇帝的手中,直至呈览时让皇帝满意为止。雍正时期的珐琅彩瓷制作也相当严谨,往往需要经历一下几个步骤:皇帝下旨命做活计→承皇帝的旨意呈画样、或镟木样→呈览→皇帝提出意见→修改→再呈览→批准→制作,有的样稿不得皇帝欢喜时,有时甚至要反复修改三四次才得以批准。可见一件成品制作的周期时间相当漫长,有些长达半年光阴,单在人力上的制作成本相当高昂。因此,珐琅彩瓷渔耕图并非凭空出现,它是受到雍正皇帝的“旨意”才投入生产的。
图1 雍正题句珐琅彩瓷渔耕图 正面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Fig.1 Cloisonné enameled bowl with Yongzheng inscribed fi shing and farming painting (front) collected in the National Palace Museum in Taipei
图2 雍正题句珐琅彩瓷渔耕图 反面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Fig.2 Cloisonné enameled bowl with Yongzheng inscribed fi shing and farming painting (back) collected in the National Palace Museum in Taipei
为什么渔耕图会受到雍正皇帝的青睐?笔者认为,雍正皇帝下令绘制渔耕图碗,一方面表达了雍正皇帝对于隐逸精神的崇尚与向往;另一方面也有一定政治意图上的考虑。由于雍正皇帝登基时已经45岁,他在文学与艺术上的偏好,在其皇子生涯已经形成。他在自己汇编的《悦心集》中,曾称他本人的个性为:“澹泊为怀,恬静自好,乐天知命,随境养和”,因此,《悦心集》里,雍正皇帝也多选录了一些庄语、释语、逸语,宣传他于世无求的本性,以图来洗清他执政后的一些作为。为了达到宣传的目的,统治者自然会利用一些图像载体,山水画无疑成为了最佳的选择。山水画作为文人画的主要题材,在经历了宋元的演变逐渐成为了文士表达其隐逸思想的载体。因此,在雍正皇帝干预的造办处的系统运作中,专门吩咐工匠烧制山水题材。
另一方面,雍正皇帝在图像的选定上,也表现了他承袭了康熙皇帝重视农业的施政理念。众所周知,在康熙当政时期,康熙帝一生均重视农耕生产,深知农耕为民之本也,康熙令臣下绘制《耕织图》,劝民农桑,男耕女织,期望生民勤业,天下太平。雍正在其为皇子时期,就领会乃父之意,为了投父所好,请人制作《耕织图》(图3)。共绘图46幅,用他和王妃的脸形摹绘图画中的耕夫织妇,表示他们夫妇像农夫一样勤于劳作,生活在太平盛世,以此讴歌康熙政事,同时表示恬淡无为,与世无争。雍正这一举措,得到了康熙皇帝的好感和赞许,可见在其皇子之时,就懂得运用农耕图来表达自己的政治理念、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在雍正皇帝登基之后,也将重农的理念化为实践,他在位13年,积极推动农事改革,12次参加大型祭先农礼,亲自耕田12次,他曾写诗赞咏他对农事的积极作为:“农事为邦本,先民履亩东。翠华临广陌,彩轭驾春风。礼备明神格,年期率土丰。劝耕时廑虑,敢为惜劳躬?”可见在雍正在位期间,他继承了康熙重农的思想,对农事注入了不少心力。为了迎合雍正皇帝的施政理想,清宫造办处在对珐琅彩瓷的绘制中,特定添加了渔耕题材。这种题材的增加,并非偶然,期间隐含了雍正皇帝某种追求或理想。笔者认为,除了雍正皇帝本人对隐逸文化的崇尚外,也传达了他在政治上“农为民之本”的施政思想。雍正五年,在一条禁止奢靡的上谕中,雍正皇帝对衙门所进御的纱线黄龙袍、彩纱灯饰等物品过于华丽而深感不悦。雍正明确提出:“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市肆中多一工匠之人,则田亩中少一耕稼之人。”可见,农民农事在雍正皇帝心中的地位之重。由于有了雍正皇帝的积极推动,各类农事图也频频出现在清宫的艺术品中,为了取得雍正皇帝的欢喜,宫廷画师对农耕图一律精心绘制,雍正题句珐琅彩瓷的渔耕图便是其中一例。
图3 雍正御制耕织图 故宫博物院武英殿藏Fig.3 Emperor Yongzheng-commissioned illustration of tilling and weaving collected in Hall of Martial Valor in the Palace Museum in Beijing
在雍正题句珐琅彩瓷的渔耕图碗中,画家在表现渔耕主题时,将大自然的风光放在了第一位,将人物主题放在了第二位,并错落有致地安排画面的布局。在茅舍面前,绘制两人在耕种左右,相互对望,自得其乐。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画家以传统风水的布局来安排画面,茅舍前有小溪,后有靠山,背山望水,怡然自得,画面颜色更是以黄绿为主体,处处彰显出勃勃生机。画家苦心经营,塑造了一种理想化的山水景观。在这样一种理想化的图像中,词臣要选择一首恰当的诗词来形容此般场景,似乎难以表达。题诗“连村多绿树,长日囀黄莺”出自宋代诗人戴昺的《初夏郊行》,原诗为:“晴雨天难测,寒晅气未齐。连村多绿树,终日囀黄莺。田水衝塍断,山云著地低。偶隨农叟语,不觉过桥西。”这首诗歌描写了当时戴初夏时与乡村老农步行于郊外之间,在连山绿树之下,心情极为欢悦,不觉已过桥西的情景。用“连村多绿树,长日囀黄莺”来转译整个勃勃生机的渔耕图景,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但是碗外壁题诗将原诗中“终日囀黄莺”改为“长日囀黄莺”,改动的诗文并不如原诗。但笔者认为,原诗改动的原因是由于雍正一朝极为强调吉言活计,加上雍正年间发生的文字狱事件,使得臣工在诗词的挑选上极为谨小慎微。可能由于臣工考虑到诗词中“终”字有着结束之意,担心有用词不详之险,换以“长”字,虽然文辞极为平庸,但是能明智保身,这也反应了当时时局的特殊性。在这里也显现了臣工在实现图文转译的过程中,也存在诸多的局限性。“终日”与“长日”虽说仅有一字之差,但是在一个法治森严、文字狱频发的时代,宫廷的文臣工匠在选择诗词之时,均趋利避害、慎之又慎。
作为一位勤政有为的君主,雍正皇帝要求清宫造办处按照他的审美兴趣去制作相关的艺术品,让他在闲暇的时间可以赏玩,渔耕图珐琅彩瓷便是其中之一。雍正皇帝对制成的题句珐琅彩瓷尤为重视,均吩咐要:“著配做糊锦面合牌匣盛装”,可见其在雍正皇帝心里的珍贵程度。在每一件雍正题句珐琅彩瓷中,都象征了雍正皇帝一种美好的愿望。无论是政治愿望,或是人生愿望,雍正皇帝或许都能在对题句珐琅彩瓷的赏玩间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慰藉。自雍正八年前后制作的这批题句珐琅彩瓷器,从最初的进贡瓷胎、选定画样、制作、再到烧成,雍正皇帝均作为指导者全程参与其中,对待瓷器,他视为己出,倍加珍惜,几乎每年都令造办处绘制生产,直至雍正皇帝去世。可以说,这批瓷器是雍正皇帝最为珍爱的瓷器。事实证明,雍正皇帝作为一代勤政明君,在日以继夜工作的同时,仍不失闲情雅致,当他将中国传统诗书画印的形式引入到珐琅彩瓷的制作中,就代表其对中国文化的认可及喜爱。雍正皇帝生前就面临民间对他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好谀、奸佞种种谣言或质疑。雍正皇帝在执政后期,都在努力洗清这种种质疑,因此,在艺术上,他便将自己塑造成中国文化的合法继承者,采纳集“诗书画印”于一体的传统绘画形式入瓷,渔耕图珐琅彩瓷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雍正皇帝成为了这批文化的“拥有者”,将自己塑造成为正统中国文化的代表,否认对中国文明的掠夺,从而承认对中国统治的合法性。
[1] 林 姝.文雅精细:雍正皇帝眼中的工艺品.紫禁城,2006,(1):63.
[2] 冯尔康.雍正继位新探.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3] 祭先农.耕耤田與〈祭先农壇图〉:雍正皇帝重要的政治手段.两岸故宫第一届学术研讨会:为君难——雍正其人其事及其时代,2009.
[4]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合编.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汇总.雍正十年·匣作,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Fishing and Farming Pictures on Cloisonne Enameled Porcelain of Yongzheng Period: A Case Study
CHEN Peijie
(Jieyang Vocational & Technical College, Jieyang, Guangdong 522000)
This paper takes an insight into the innate and symbolic meanings of the fi shing and farming pictures on cloisonné enameled porcelain of Yongzheng period from the iconological perspective. It believes that the choice of the fi shing and farming picture as the decoration indicates Emperor Yongzheng’s aspiration for a recluse’s life of tranquility and non-action, and his effort to continue Emperor Kangxi’s undertaking to develop agriculture as a priority. In the meanwhile, craftsmen made a few alterations to the emperor’s inscriptions on the paintings on porcelain to cater to the emperor’s preference for good luck words. It concludes that Emperor Yongzheng had an excellent command of Chinese culture and intentionally used a traditional signif i er - the fi shing and farming picture – to create a deceptive impression that he was the legitimate inheritor of Chinese tradition.
Emperor Yongzheng; pictures of fi shing and farming; cloisonné enameled porcelain
TQ174.74
A
:1006-2874(2014)01-0018-03
2013-12-21 Received date: 2013-12-21
陈沛捷,硕士Correspondent author: CHEN Peijie, Ma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