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风云 民窑逆袭

施泳峰

在崇祯皇帝统治的17年时间里，整个社会处于剧烈的动荡不安之中，景德镇的官窑生产为此而陷于没落，但是民窑生产反而异军突起。

众所周知，明代于洪武二年（1369年）在景德镇设立官窑，专门满足宫廷用瓷的需求。官窑凭借着技艺高超的制瓷工匠和得天独厚的瓷土原料，使得景德镇的制瓷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但是，从万历后期起，官窑生产渐趋衰弱，相反民窑生产则蒸蒸日上，比如据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记载，从明万历三十年（1602年）到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的80年间，仅该公司贩运的中国瓷器数量就高达1600万件以上，由此可见当时民窑生产的兴旺程度。

相较于崇祯官窑的萎靡不振，崇祯民窑反倒是进步明显。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首先，随着官窑的没落，许多官窑的制瓷工匠加入到了民窑的行列，为民窑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技术支持；其次，民窑对瓷器的造型和纹饰没有格式化的要求，从而使得制瓷工匠有了自由发挥的空间；第三，崇祯时期的制瓷生产分工越来越细，明代的宋应星在《天工开物》（此书成于崇祯十年，即公元1637年）中记载当时“一坯工力，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可见随着生产分工的细化，瓷器制作周期缩短，使得产量和质量都能迅速提高。所以，崇祯民窑能够取代官窑，成为景德镇制瓷业的主流。

崇祯民窑的产品以青花和五彩最为常见，尤其是销往欧洲的青花瓷器，在胎釉制作和青花发色上极为精致，青花发色青翠鲜艳，并有深浅浓淡的层次感。崇祯青花瓷器所使用的青花料为国产的“浙料”，产于浙江的绍兴、金华一带，与永乐宣德年间的“苏麻离青料”、成化年间的“平等青料”、正德年间的“石子青料”、嘉靖万历年间的“回青料”相比，在发色上还有很大差距。总体而言，“浙料”的发色浅淡，呈蓝中泛灰的色调，烧造效果并不理想。但是，景德镇的制瓷工匠们改进了“浙料”的提炼方式，由传统的“水选法”提升为“煅烧法”，提高了“浙料”的发色质量。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详细记载了崇祯年间“浙料”的提炼方法，“凡画碗青料，用时先将炭火丛红煅过，上者出火成翠毛色，中者微青，下者近土褐。上者每斤煅出只得七两。”从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所提到“翠毛色”的色泽上来看，表明由于制作工艺上的改进，使得崇祯青花瓷器在青花发色上已经非常接近于清代康熙青花瓷器的特点了。

始建于清代光绪年间的上海文物商店曾有“远东第一古玩商店”之誉，该店收藏有两件崇祯青花瓷器。其中一件是崇祯青花人物纹直筒瓶，通高47厘米，口径15厘米，底径16.5厘米。造型为敞口外撇，短颈溜肩，瓶身呈直筒状，平底，底部有明显的旋削痕。直筒瓶，亦称“象腿瓶”或“一统瓶”，因瓶身呈直筒状而得名，出现于明代晚期，在清代因为寓意“天下江山一统”而广为流行。这件青花人物纹直筒瓶最初并没有被确认为崇祯瓷器，而是被误认为清代雍正时期的器物，直到2007年经过国家文物鉴定委员、南京博物院研究员张浦生先生的鉴定，才被最终确定为明代崇祯时期的器物。

此瓶所绘的人物图案为《三国演义》中的长坂坡“赵云单骑救主”的故事，画面中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武将是赵云，旁边怀抱婴儿的是刘备的妻子糜夫人，糜夫人怀中的婴儿是后主刘禅。由于受到《唐诗画谱》、《方氏墨谱》、《十竹斋书画谱》等画谱和戏曲版画的影响，历史人物故事图案在崇祯青花瓷器上极为流行，如此瓶所绘的“赵云单骑救主”图案。

事实上，崇祯青花瓷器的装饰技法富有特色，时代特征较为明显。首先，装饰纹样的题材极为丰富，常见有人物故事图、山水图、罗汉图、白兔、松竹梅、花鸟等；第二，出现了集诗、书、画、印于一体的装饰图案，部分器物上还留有“可竹居”、“竹景”等民窑瓷器经营者的店号；第三，销往欧洲的产品往往将中国图案与外国图案结合在一起，如销往荷兰的器物上就画有持郁金香的人物图案；第四，流行将蕉叶纹装饰于器物的口沿、足部或觚、罐、瓶、笔筒上；第五，山水人物图案大多画有太阳和云纹，云纹呈括号形状，花草多用细线勾画成小钩状；第六，流行暗花装饰，在笔筒、瓶、花觚等器物的口沿、底足部位的釉下暗刻卷枝纹。

上海文物商店还藏有一件崇祯青花花卉纹笔筒，通高16厘米，口径5厘米，底径5.3厘米。造型为直口，深腹，平底。笔筒为文房用具，在崇祯时期极为流行。这件笔筒的胎体致密细腻，釉色白中发青，青花发色鲜丽明快，所绘图案为“岁寒三友”图，画面以松树、竹子、梅花和怪石组成，中间的太阳寓意“指日高升”。在崇祯青花瓷器中出现有大量祈求升官和吉祥平安的图案，比如以官帽和爵杯寓意“加官进爵”、以插有三戟的花瓶寓意“连升三级”、以花瓶和大象寓意“平安吉祥”、以麒麟寓意“天下太平”等。这些图案的流行，表明在当时社会动荡的环境下，人们祈求平安幸福的美好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