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研究生奖助制度的政策演变与思考

魏红梅，邱 赞

（1.西华师范大学 四川省教育发展研究中心，四川 南充637002；2.西华师范大学 校长办公室，四川 南充637002）

任何一项政策的设计、运行、调整都要以服务国家战略需要为出发点，这是政策得以不断完善的重要基础。随着我国研究生教育规模不断扩大，研究生人数的不断增多，国家财政负担日益加重，我国研究生教育不得不面临从双轨收费向全面收费转型，从单一中央财政主体逐渐向多元化财政模式过渡。研究生付费享受高等教育服务，分担教育成本，己成为国家确保研究生教育健康发展的重要战略之一。2013年政府正式出台了研究生全面收费政策，标志着“公费研究生”成为历史。从世界各国研究生收费制度调整的成功经验得出，研究生收费改革能否顺利实施，与研究生奖助制度的完善程度紧密相关，这一结论在我国研究生教育发展的历史沿革和研究生奖助政策演变中得到了充分印证。

一、单一助学金阶段

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研究生教育一直沿用与大中专学校一致的单一国家财政模式，政府是高等教育投资的唯一主体，高校的办学资金以及助学金的来源完全由政府出资，研究生无需缴纳任何学杂费、住宿费，同时无偿享受国家的生活补助，这就是早期研究生的单一助学金形式。这也在1977－1985年国家颁发的三次政策中得以明确体现。1977年，教育部、财政部颁发了《关于普通高等学校、中等专业学校和技工学校实行人民助学金制度的办法》，规定：“除了国家职工身份的研究生以外，其他研究生一律实行人民助学金”，①覆盖面达到100%。该办法是研究生恢复招生以来，最早关于研究生助学金的政策文本。到了1981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研究生学习期间生活待遇随之需要进行相应调整。国家教委和财政部联合发布了《关于改变研究生学习期间生活待遇问题的通知》，把国家职工身份的研究生也纳入人民奖学金之中，通知明确规定：“1982年1月1日以后，国家职工被录取为普通高等学校脱产的研究生，一律实行人民助学金制度……博士57.5元／月／生，硕士46元／月／生，另外还有书籍费和粮油价格补差”。②伴随着1985年研究生的培养类别开始分化，以及社会经济水平的不断提升，国家教委、财政部又对研究生学习期间的生活待遇进行了调整和提高，博士助学金为76元／月／生，硕士58元／月／生，书籍费也相应提高。

这一时期研究生奖助制度是“精英教育”和“高等教育机会均等”理念下的产物。改革开放初期，国家急需大批精英人才，因此在政策层面给予研究生极大的支持和倾斜。利用免费的形式，既是对研究生“精英身份”的认同，又确保每一名研究生都不会因为经济困难而丧失接受高层次教育的机会。这一举措的实施对这一阶段的研究生教育发展起到了不可忽视的积极作用，有利于国家精英人才的培养，与国家发展的战略需求高度一致。但政策潜在地把 “教育机会均等”的理念衍生到“平均分配”的思想和做法，显然违背了适当的“差异性存在”原则，忽略了研究生入学前的经济状况差异，助学金中“助”的深层含义不能得到体现，忽略了研究生学习存在的竞争性，不利于调动研究生学习的积极性。同样，无偿资助的方式让政府成为研究生教育成本投资唯一主体，研究生成为无偿的受益人，不太符合经济学中“成本与收益”一致原则。正是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随着时代的变迁，研究生教育的迅猛发展，对研究生奖助制度的重新构建变得积极而迫切。

二、奖助学金分化回归阶段

对高等教育成本进行分担，是全世界范围内高等教育经历或正在进行的改革，重新实行高等教育收费几乎达成共识，作为教育个人收益回报较高的研究生理应分担相应的教育成本。1985年，国家对研究生培养类型根据需要开始进行调整，到1993年国家试点招收自筹经费研究生，开始试行部分收费制度。至此，全日制研究生分化为计划内非定向、计划内定向、委培、自筹四类。其中，委培生、自费生分别由委培单位（或个人）、受教育者个人出资。③这一时期奖助制度分别经历了奖学金、助学金分化阶段和奖、助、贷完善阶段。

首先，为了鼓励研究生努力学习，国家决定改研究生助学金为研究生奖学金制。1991年，国家教委和财政部联合印发《普通高等学校研究生奖学金制度试行办法》，决定由国家设立研究生奖学金，奖学金又分为普通奖学金和优秀奖学金。普通奖学金，用于研究生生活基本补助，博士90元／月／生，硕士70元／月／生；优秀奖学金，用于奖励成绩优秀学生，博士200元／年／生，硕士100元／年／生，这个比例分别在1994年和1996年两次予以调整提高，奖学金的“补助”和“奖励”性质得以明确划分。其次，在单一的助学金转化为奖学金的同时，1991年《办法》补充意见中还提出“有条件的学校可试行把发放研究生奖学金同他们兼任教学、科研和行政管理工作的报酬结合起来的办法”，④这是国家政策中首次提出“三助”的形式，可被视作后来研究生参加“三助”工作获得相应报酬的助学金制度的发端与雏形。1994年国家教委、财政部对1991年的研究生奖学金办法进行了部分修订，强调“积极推进研究生兼任助教、助研、助管的改革，把研究生奖学金同兼任‘三助’的报酬结合起来”，⑤“三助”政策正式成为研究生奖助制度的组成部分。

除了国家奖学金、“三助”政策的不断修订以外，中国人民银行也对助学贷款政策做了大幅度调整，如《关于助学贷款的补充意见》强调，“由各级财政贴息的国家助学贷款的贷款对象，由全日制本、专科学生扩大至研究生”。⑥研究生贷款政策至此有了新的突破口，意味着国家正式把研究生统筹进了国家助学贷款的范围中，标志着国家助学贷款工作在研究生教育中的全面展开。

现代意义上的研究生奖助制度正在逐渐形成。首先，奖学金、助学金性质有了明确分化，奖学金里又划分了普通奖学金和优秀奖学金，用于奖励学习成绩优异者的奖学金开始出现。第二，奖学金发放标准和性质也较为明确，发放方式也较为灵活，如各学校可上下浮动40元普通奖学金发放。第三，奖助学金资金来源开始拓展，以往单一的政府经费主体逐渐发生变化，鼓励国内外企业、民间团体和个人出资为研究生设立奖学金，意味着奖学金实现的形式更加丰富多样，渠道更加多元化。这些都说明我国研究生奖助制度开始由单一助学金制度向多元化奖助制度转化。在政策中，普通奖学金占80%以上，优秀奖学金只占到20%，而且优秀奖学金的奖励金额较低，与政策预期还有一定的差距。同时，各个高校在执行“三助”制度的过程中，差异较大，岗位设置比例小，报酬低，效果并不好。所以研究生奖助制度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让奖学金、助学金进一步回归本位。

三、“全面收费”改革下奖助制度改革完善阶段

从1997年本专科生实行全面收费以后，人们开始对研究生教育收费问题进行初步关注，2002年，教育部就研究生教育成本分担问题下发了《关于研究生教育收费的研究与建议报告》（征求意见稿），首次正式提出研究生收费机制改革。哈尔滨工业大学等三所高校从2006年率先开始试点培养机制改革工作，到2007年，试点工作推广到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17所全国重点高校，到2008年，全国53所重点高校推行了研究生培养机制改革，到2009年扩大到中央部委所属院校所有研究生。随着研究生收费改革的推进，各试点高校对研究生奖助制度进行配套改革。第一，倡导导师资助制度，强调以科学研究为主导，增强导师在研究生培养中的主导作用。导师要依托科研工作为研究生提供资助和助研岗位，一定程度上满足学生学习和生活的需要，同时让学生回归到研究生学习本位，如清华大学明确提出助研岗位及津贴由导师设置并埋单。第二，加强奖助学金的资助力度，扩大奖助学金的覆盖面。试点高校的所有研究生由于要缴纳全部学费，因而奖助学金的覆盖面和奖助力度都大大增加。据统计，试点高校对博士的奖学金覆盖面达到95%以上，其额度几乎完全充抵学费，硕士生奖学金的覆盖面也在65%以上，学生几乎不用为学费担心。第三，完善“三助”岗位设置，提高“三助”劳务津贴。各试点高校把研究生培养机制改革的核心放在建立和完善“三助”岗位体系。如清华大学完善了已有的岗位制度，加大了岗位设置力度；同济大学80%以上硕士生可获“三助”岗位 。

试点学校为研究生收费政策在全国高校推行提供了丰富的经验。2013年3月财政部、国家发改委、教育部颁布了《关于完善研究生教育投入机制的意见》决定，从2014年秋季学期起，向所有纳入国家招生计划的新入学研究生收取学费。⑦该决定对研究生奖助体系进行了全面的规划和调整。首先，改革后的奖助体系更加丰富和完整，包括国家奖助学金、研究生学业奖学金、国家助学贷款、助教、助研和助管等“三助”金、减免学费、发放特殊困难补助、开辟入学“绿色通道”等多元化方式。第二，大幅度提高了奖助学金覆盖面和力度。从2013年国家颁布政策来看，政策规定了博士学费每年不超过1万元，硕士研究生学费每年不超过8000元。优秀研究生奖励力度也大大提高，国家奖学金中博士每年3万元，硕士每年2万元，国家助学金中博士每年1万元，硕士每年6000元。第三，奖助资金来源采用中央、地方和高校三级分担机制，政策改变了以往国家财政为主要资金来源的做法，对中央财政和地方之间财政分担及分担比例都做了明确规定。第四，奖助权利下放到高校，各高校可以结合自身情况，对研究生奖助类别、比例进行自主调整和倾斜。第五，健全与强化了以科学研究为主导的导师资助制和导师负责制。总的来说，新型健全的研究生奖助体系在全面收费改革的背景下正式形成了。

四、思考和建议

通过对研究生奖助政策演变进行系统分析发现，每一次变革不是对以往政策的全盘否定，而是结合国家培养创新人才的需求，对以往政策不断进行调整、补充，每一次政策变革都是对我国研究生教育培养制度的丰富和完善。但相比研究生奖助体系十分成熟的英美发达国家，我国研究生奖助体系的部分细节仍然需进一步落实和加强。

第一，拓宽研究生奖助经费来源渠道。我国政府历年来一直担当着资助主体，并没有真正调动起社会各界力量来共同承担研究生教育成本，资助来源相对单一。而美国研究生奖助制度最大特色之一就是资助经费来源的多渠道。除了联邦政府、州政府或地方政府的拨款和投入以外，各类基金会、企业财团的捐赠成为重要资助力量，各个高校努力让科学研究与市场和企业的需求接轨，特别是一些应用学科，进而争取大量的科研经费。另外高校自身创设多样化的资金筹措方式，让学生参与销售和服务等。这种多元化的经费筹措体制既能缓解高校目前所面临的经费短缺的压力，又可以减缓学费的增长速度，有利于提高资源利用率，完善研究生教育收费制度。我们要充分借鉴美国的经费筹措体制，改变过去过度依赖政府投入的局面，积极拓展资金来源渠道，争取企事业、社会团体和个人等为研究生设立奖学金和助学金岗位，建立科学合理的回报机制，使他们成为研究生培养的重要支持力量。

第二，加强各种奖助金的科学管理和分配。从以往的资助政策看，各类奖助学金都是单独设立、各自分配，没有形成完整的资助系统和管理模式，容易导致资助不公或者资助不到位。特别是收费制度在全国高校实施后，各类奖助繁多、性质各异，如果不做好系统化的管理、科学的分配，将阻碍收费改革的推进。美国高校“资助包”制度为我们提供了技术支持。所谓“资助包”就是所有联邦政府和非联邦政府提供给学生的全部资助，如奖学金、助学金、贷款金、校园攻读等混合成一个“包”，通过规范合理的配置，使每个学生都能获得与其困难程度相称的经济资助。［1］这个管理制度的优势在于能较好地避免重复奖励，有效保证奖学金资源的分配合理，扩大受益人群的覆盖面，同时保证经济贫困的学生能获得最大限度的资助。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种管理技术，根据每类研究生的不同情况制定相应的资助计划，把提供给学生的所有资助金如奖学金、“三助”金、困难补助、贷款等进行系统核算，实行按需资助，确保每一位学生得到合理的资助。

第三，建立多渠道的奖助补偿机制。在研究生全面收费改革中，政府虽然强调加强对人文社科、基础学科等科研经费较少的学科给予倾斜支持，向基础学科和国家亟需的学科（专业、方向）倾斜，但对不同区域和不同类型高校以及研究生个体经济状况等差异性重视并不够。在美国，研究生教育资助政策倾斜意向更为明显，首先是整个体系注重向少数族裔和女生倾斜，美国众多研究生院都设有相应的资助项目，籍此资助学生中的弱势群体。［2］其次，美国资助力度因学校、学科专业和培养层次而异，不同学科和领域的研究生获助金额差异较大，包括发放专项助学金用于“国家急需但个人就业范围小、个人未来收入低、教师学生愿意学的专业”。［3］我国实行研究生教育全面收费改革后，可以预见的是：院校发展面临失衡，研究生教育校际差异、专业差距会拉大，贫困学生入学率低等。因此，政府要优先保证弱势群体的发展，在资源配备和财政支持方面予以适当倾斜。要充分考虑国家需要的专业、收入比较低的行业院校，根据行业不同采取分类指导政策。对于贫困研究生、民族地区研究生要设定特殊的补助金，做到对困难家庭学生进行合理补偿，确保每一位有能力的学生不会因为学费问题丧失接受研究生教育的机会。

注释：

① 财政部、教育部.关于普通高等学校、中等专业学校和技工学校实行人民助学金制度的办法，1997.

② 国家教委、财政部.关于改变研究生学习期间生活待遇问题的通知，1982.

③ 国家教育委员会、国家计委、财政部.高等学校招收委托培养研究生教育的暂行规定，1985.

④ 国家教委、财政部.普通高等学校研究生奖学金制度试行办法，1991.

⑤ 国家教委、财政部.普通高等学校研究生奖学金制度办法，1994.

⑥ 中国人民银行、教育部和财政部.关于助学贷款的若干意见和关于助学贷款的补充意见，2000.

⑦ 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教育部.关于完善研究生教育投入机制的意见，2013.

［1］高展示.美国研究生奖助学金体系及启示［J］.高教发展与评估，2008（6）：87.

［2］张民选.美国大学生资助政策研究［J］.高等教育研究，1997（6）：88－93.

［3］李海生.美国研究生资助政策的特征［J］.教育发展研究，2010（9）：73－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