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性别视角在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中的运用
——以S女生案例为例

2014-04-10 08:09:03郑朝琳
山东女子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文化

郑朝琳

(河南师范大学,河南 新乡 453007)

随着女权主义的推动和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的召开,社会性别逐渐被运用到各种研究中,使中国的学术研究多了一种新的分析工具。在社会性别的透镜下,我们能够对大学生的心理问题进行多维度的深入剖析,帮助他们形成正确的社会性别观念,引导他们身心健康地成长。

一、案例概述

S女生,22岁,现为某高校大三学生。近日来,S女生因出现头疼症状到医院接受治疗。然而,医生告知她,她的头疼不是一种生理问题,很可能是心理问题。于是,S女生来到心理咨询中心接受认知治疗。在咨询师的引导下,我们了解到: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父亲在镇上打工,母亲在家,没有固定工作,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在她的叙述中,她的父母经常吵架,父亲性格暴躁,容易动怒,母亲性格急躁,爱发火,家中总是充满着吵架、哭泣等嘈杂的声音。父母重男轻女,尤其是父亲对弟弟的关爱要多于她,她和母亲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亲密。因为她皮肤很黑,从小就受到同伴们的嘲笑,大家给她起了个外号“黑锅底”。进入中学之后,她更因相貌而不安,更多关注的是分数,很少和同学们交往,甚至没有和异性同学说过话。她性格内向,不善于表达自己,机会对她越来越少,而她面临的却是别人的议论和排斥,这些行为模式逐渐增多,贯穿于整个中学阶段。高考失利后,父母劝她不要再读书了,她却坚持复读,因为她把上大学当做唯一的人生目标。两年之后,终于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大学。可是,来到大学之后,她更自卑,非常不适应大学生活,出现了更多的焦虑情绪。她学习很努力,成绩却不好;她想做兼职,不想成为父母的负担,却不敢迈出第一步。她从大一就担心自己找不到工作,到了大三,她出现了更多的负面情绪,如迷茫、焦虑、抑郁等,甚至出现过自杀意图。

她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适合自己。特别害怕面试,因为我长得很丑,我怕别人以异样的眼光来看我。大家都说现在职场中有性别歧视,即使有些单位招录女生,也往往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和她们相比,我太微不足道了。我不喜欢和别人争任何东西,因为我争不过他们。我每天晚上都被这些事困扰,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我只想找个工作,摆脱现在的上学状态。”

二、社会性别理论及案例分析

(一)社会性别理论

社会性别是相对于生理性别而言的。“性”是基于生理原因所形成的生理差异,而“性别”则是由社会所建构的,即“一种由社会所强加的两性区分,是性别的社会关系的产物”[1]。社会性别是女性主义理论的核心,其背后交织着时代、文化、女权运动等相互渗透而又复杂多变的因素,所以这是一个充满活力和生长力的概念,也是一个正在形成和发展中的学术概念。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最早提出“社会塑造女性”的观点,开启了社会性别的萌芽。随后,波伏娃那句著名的“女性气质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出来的”成为社会性别理论的核心来源。20世纪70年代的罗伯特·斯特勒、安·奥克利都在研究中引入社会性别这一概念,强调社会和文化对性别以及两性对立的建构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地位的改变和学术研究的丰富,社会性别的概念也更加多样化起来,它在盖尔·卢宾的理论中是一种“制度”,是“制造和规范着性、性别甚至于个性的一整套社会组织”,在琼·W·斯科特那里是一种“以性别差异为基础”的社会权力关系, 在有的学者那里又成为一种“分层”机制[2]。可见,社会性别理论是对传统固有性别观念的挑战,它并不仅仅是为了说明性别由后天的文化所建构,更重要的是探讨性别意识背后各种不平等因素,目的是为了解构不平等、不合理的社会性别制度,实现性别公平、公正,形成健康文明的社会性别文化。

(二)案例分析

这是一起典型的社会性别角色建构下的自我性别认知偏差的案例,可以从以下三个维度进行分析:

从直接原因分析,S 之所以出现上述症状,激发因素是毕业生所面临的就业压力对她造成了主观的心理压力。就业难是近年来我国社会的重要问题,而女大学生就业更是难上加难。从社会性别视角来审视女大学生就业难,我们会发现,工作中的性别歧视、职业中的性别隔离和劳动力市场上的“性别亏损”观念是导致女大学生就业难的主要因素。这些因素不仅从客观上对女性就业造成了阻碍,更使女性在就业时产生了自我认知模糊、畏难情绪、成就动机低等主观被动。本案例中S对自我认知模糊,对职业期望值低,缺少成就动机。她没有想过依靠职业取得经济上的独立和实现人生价值,而只是想摆脱现状,没有设想过如果环境再次对她形成障碍时,自己应该怎么办。S对职场中的性别歧视有着感性的认识,但她只是看到了这一现象的存在,却无法从女性的主体性地位对这一现象进行认知,更没有想到采取一些措施去提高自身的就业竞争力。S对工作的看法是社会中性别刻板印象的再现,人们通常认为女性不如男性能干,在职场没有更多的发展潜力和空间。这种认知属于传统的职业发展理论,是落后社会性别文化在职场中的反映,这种发展理论的弱点在于“视工作为男人的领域,忽视了女性的职业经验,以至于无法解释两性职业发展上的差异。”[3](P207)

从深层原因看,S家庭的性别格局对她的影响是其心理问题产生的主要原因。S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传统性别角色塑造下的家庭,而她的一系列情绪反应和其所处的家庭环境的影响有着密切的关系。这种家庭奉行的性别模式是劳动性别分工模式,即依据生理性别将家庭角色分配到不同的场所、领域和生活经验等社会位置上的一种机制。在这种家庭中,父母会根据自己的性别气质标准来要求和培养孩子,使他们在模仿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自己的性别角色认同。

具体到本案例中,S家庭实行的是传统的性别分工模式:父亲活动的领域以公共领域为主,扮演在外养家糊口的角色,是家里的经济来源;母亲被定位于家庭等私人领域,承担着家务劳动,扮演着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在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中,S的父亲从公共领域中获得权力、金钱和社会关系等资源,在经济上独立,拥有决定权,在性别关系中处于主动地位,在家庭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S的母亲经济上处于依赖者的地位,是家人生活和情感的照顾者,在性别关系中处于被动和劣势地位,扮演着“绝对他者”的角色。从S口中得知,母亲性格急躁,容易发火,经常和父亲吵架,这或许是母亲对“不平等”有所意识,对“不公平”有所察觉,希望能够协调或者改变夫妻之间不平等的权利关系,却又不知道如何改变,只能借助于过激的言辞甚至肢体冲突等形式来反抗这种不平等。案例中S的父亲属于支配性的男性气质类型,在家庭生活中处于领导地位,他和性格急躁的妻子经常吵架,因为他希望他的妻子是顺从的、善解人意的,这样的话他在家中的权威地位就不会受到威胁和动摇。再加上受中国长期“重男轻女”“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等思想的熏陶,所以他对子女的性别会产生特定的期待。就像S一样,她从小就感受到父亲更加关爱儿子,觉得父母不怎么喜欢自己,尤其缺少和父亲的沟通和交流。在这种氛围中成长的S,一方面无意识地模仿父母的言行举止,并将其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又在家长的教化中使自己的性别逐渐社会化,越来越符合父母的性别角色期待。S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胆子小,从不主动和同伴交往,在生活和社会中都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不仅认识不到自己的性别优势,更重要的是还出现了自我的性别认知偏差,她不止一次地对咨询师说:“身为女孩,特没意思,我就是父母的累赘。”

从本质原因看,正是现行的社会性别文化造成了S的心理疾病。虽然说“男女平等”是我国的基本国策,十八大更是把“男女平等”写入报告之中,然而,现今的社会性别文化并不是平等、公正和公平的,而是落后与先进、传统与现代、糟粕与精华共存,其背后交织着时代、文化、经济、制度等等错综复杂而又相互渗透的种种因素。这种多元的性别文化是中国建立先进社会性别文化的必经之途。基于个体在家庭环境、性格特征和成长经历等方面的不同,多元的性别文化在不同个体身上体现出不同的特征,有人具备社会性别意识,有人具有消极性别意识,有人出现性别认知障碍等。

美国心理学家艾瑞克逊提出了8个社会心理阶段,认为在每个发展阶段,个体都会遇到不同的发展危机。从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婴儿和儿童期的社会性别化阶段中,S主要受到家庭影响,遭遇到发展障碍,陷入了“女不如男”的认知偏差,表现为自我怀疑、胆小退缩、没有自我价值感等。在进入青春期以后,除了家庭的影响之外,学校也对S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青春期,使一个人的第二性征逐渐明显,性别分化产生,“他们认识到性别之间的差异,由生理的差异而接受文化上的性别差异”[4]。在传统性别文化影响下,很多女孩开始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S此时也更加觉得容貌对于女性的重要性和对异性的吸引力。在“女为悦己者容”的落后性别观念影响下,S因为自己皮肤黑,感觉更加自卑,甚至不敢和同龄异性说话,这是一种迎合他人而忽略自身之美的错误认识。在和同龄人的交往过程中,S遭到很多人的议论和排斥,使她对自己的性别认同充满了自卑感。教育是赋予人社会化的重要手段。S很少谈及她的教育环境,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我们可以推测,S的学校既不是先进性别文化的场所,也非性别中立的空间,它通过教师、教材、课程等重复甚至增强着男尊女卑的性别文化。青春期的S承受着社会对女性的双重标准,她既要接受社会的普遍规则,又要迎合社会对“女人味”的强调,而“男性文化的价值观通过社会化成为女性自觉的行动”[3](P72),在双重标准的压力下,S的情绪受到压抑,渐渐由早期的哭泣发展为后期的抑郁。

三、对策建议

(一)社会性别视角下的心理教育

具体到本案例中的S,为了更好地对她进行认知行为治疗,我们引入了社会性别视角。很多心理问题背后隐藏着社会各种显性和隐性的性别歧视所带来的扭曲和变形,而更为根本的是造成性别歧视的社会文化。在心理咨询中,女性主义疗法一直强调将性别和权力作为治疗过程的中心。在本案例中,我们首先应从性别视角出发,让S性别觉醒,认识到女性不是次于男性的第二性,而是和男性一样是人类性别的整体构成因素,不存在第一、第二的主从关系,也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而是彼此平等、互生互补。其次,要引导S认识到性别是被社会所建构的,人并不是天生就为女人或者男人的。“男尊女卑”“女不如男”“男性主动、女性被动”等观点都是性别气质的刻板印象,是一种文化建构,是形成性别不平等的重要基础。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都应该能主动选择自己需要和喜欢的性别气质。这种性别气质可以是单纯的男性气质或女性气质,也可以是“双性化”的气质。处于生理和社会坐标轴上的个人,他所拥有的性别气质是不断冲突、变化和多元的,所以,个人应该转变观念,不要做简单的“被建构者”,而是应该积极参与到对自身性别气质的建构过程中。最后,要增加S的性别认同度,认识到女性不是处于被男性“所看”的地位,女性之美是一种体现出个性、道德、外表的整体美,而不是男性视觉中的“貌”。她可以通过外在的修饰、内在素养的提升来增强自己的自信心,展现自己的女性之美,挖掘女性优势,摆脱男权性别文化对她的束缚。

(二)社会性别视角下的发展

帕特丽夏·斯宾塞·方斯曾说过这样的话:“女性必须有个人自主权,且能自由地和有责任地指导自己生命的所有方面……每位女性都有权、有机会充分发展她的潜能。”[5]作为女性,不应该仅仅等待社会赋权,靠社会赋予女性和男性同样的发展权利,而应该增强自己的自主性,并采取具体措施来克服社会化过程中由刻板的性别文化对自身带来的消极影响,克服自身的障碍与弱点,实现自己的自由发展和全面发展。对于S而言,她应该通过参加校园文化活动、参加社会实践、职业培训等形式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这样不仅能够消除自身的负面情绪,而且能够增强自己的就业能力。同时,S应该树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摆脱传统女性“以家庭为主”的价值观,把个人发展和家庭发展、社会发展相结合,形成三者相互依赖、相互促进的循环发展模式。此外,S要提升个人的心理素质,学习社会性别、心理学等相关方面的知识,培养自己的自信心,克服各种负面因素的干扰,积极调整心态,正确面对挫折和逆境,保持健康的心态和健康的人格。

参考文献:

[1] 王政,杜芳琴.社会性别研究选译[C].北京:三联书店,1998.81.

[2] 张晨阳.当代中国大众传媒中的性别图景[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15.

[3] 佟新.社会性别研究导论(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4] 骆晓戈.女性学[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04.13.

[5] [美]Gerald Corey.心理咨询与治疗的理论及实践[M].石林,等,译.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4.23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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