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林祥
(广西大学文学院,广西 南宁530004)
新文学版本研究很早就开始了,阿英和唐弢两人是新文学版本研究的先行者。阿英早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就在《版本小言》中谈到新文学书刊版本的学术价值。阿英之后,唐弢是又一位新文学版本研究大家,他在40年代开始撰写书话文章时,就考察了许多新文学作品的版本变迁。新时期以来,一些新文学版本研究的著述相继出现,专著如姜德明的《新文学版本》、朱金顺的《新文学资料引论》、龚明德的《新文学散札》等,编著如唐弢等的《鲁迅著作版本丛谈》、陈漱渝编《鲁迅版本书话》等,以及大量的关于作品版本的书话文章。新文学版本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但是,这些成果多是从文献学的角度来进行版本方面的研究,缺少文本学的拓展。①龚明德先生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修改笺评》(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是个例外。著者在对不同版本进行汇校的基础上,对修改的具体文本内容进行了札记式的评述,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版本研究了。金宏宇先生试图弥补传统版本学研究的缺陷,结合新文学版本研究的具体实践,提出了“版本批评”概念。在他看来,“版本批评”就是一种把版本研究延伸至文本批评,力图在版本和文本之间寻找差异的研究方法。从版本的差异中寻找作品的时代特色、政治印记、意义变化等情况。[1]后记就具体操作而言,版本批评,既要有版本变迁的考证和梳理,又要有对文本的精细的评论,实现“将版本研究与文本研究整合起来,既拓展一下版本学的研究空间,也为长篇小说的研究寻找一个新的领域”[2]2。序跋因具有较大的文本含量,更因其序跋内容指涉文本,涉及作品出版的时代特色、作家对文本的修改以及不同文本的阐释等,是新文学版本批评的一个重要资源。
一
一般情况下,不同的版本有不同的序跋,而不同的序跋就是不同版本的标志。图书在生产流传过程中,作家对作品内容进行修改的现象非常普遍。序跋自然要介绍作品的修改、异文、版本等多方面情况,也因此成为考察作品版本变迁的重要依据之一。如胡适的《尝试集》初版有钱玄同序,胡适的自序,后来作者还为此书写过《再版自序》、《四版自序》,从序跋的题目就可知道该书的再版情况:在1920年3月出版《尝试集》后,到1922年10月出的增订四版为止,《尝试集》一共印刷了4次,但是只有三个不同的版本。1920年3月出的为初版本,同年9月第一次再版,除原有的钱玄同序和胡适的自序外,增加了《再版自序》,并新增了作者半年来的6首诗,此后又再版过一次。1922年10月出的为《尝试集》的第三个版本,为了减轻书价,胡适把钱玄同序、自序以及《再版自序》都删去了。[3]而具体诗歌的删改情况,《四版自序》中也有很详细的说明。又如孙犁的《文艺学习》,他写了《油印本后记》《前记》《校正后记》和《新版题记》,这四篇序跋就是《文艺学习》四个不同版本的标志。
熟悉作品版本情况者,莫过于作家本人。在郭沫若、郁达夫、茅盾、巴金、老舍、田汉等人所写的序跋中,多有交代关于某一作品的版本变迁情况。仅以巴金和茅盾为例。巴金就喜欢在图书的序跋文字中交代图书的版权变迁情况,在《〈草原故事〉重印后记》中开头就有一句“这本小小的书居然作了三次旅行,换了三家书店”。意指该译文集曾在此前有三个不同的版本,即马来亚书店1931年4月版、新时代书局1931年10月改订再版以及生活书店1933年6月版。在《〈忆〉后记》中,巴金又详细地交代了《忆》的由来,原来是写了一本《断片的回忆》,1934年11月由上海第一出版社以《巴金自传》出版,但是,巴金“不满意它,因为除了错别字、售价贵外,它还比我的原稿少了一章,那是被审查会删去了的”。[4]到了以《忆》出版回忆录时,巴金把《巴金自传》中的三章(即《最初的回忆》《家庭环境》和《做大哥的人》)抽出纳入回忆录中。茅盾在其序跋文字中也有对作品版本情况的交代。在《〈速写与随笔〉前记》中就叙述了这一散文集的由来,此前茅盾出版过《茅盾散文集》(天马书店1933年7月版)和《话匣子》(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4年12月版),“现在因为开明书店拟刊印一种‘文学丛书’,要我也凑一本。我把一九二八年到现在所写的随笔和杂感,再读一遍,从《散文集》里选了十来篇,又从《话匣子》里选了八九篇,再加上去年到现在的已经陆续发表过的,也有十多篇,略依年月先后,分为三部,取了个《速写与随笔》的书名。”[5]此外,《〈文艺论文集〉后记》《〈烟云集〉内地版后记》、《〈时间的纪录〉后纪之后记》等诸篇都有作品版本情况的交待,这些文字对梳理作品的版本变迁极有参考价值。
图书成为商品之后,经营图书成为了谋取经济利益的手段。民国时期,由于没有严格的出版法保障作家和出版者的经济利益,一些不法之徒趁机印行盗版书籍,越是为读者喜爱的作品,遭受这种厄运的机会也就越多。印盗版图书,势必要对图书进行改头换面,如换封面、取新的题目,换掉或去掉序跋等,所以,对这样的盗版书首先就需要鉴别,而序跋自然也是鉴别图书版本真伪的一个重要依据。如有研究者考证《给青年二十四封信》非朱光潜所作,主要就是依据朱光潜所写的序跋来得出结论的。此书的序写于1936年6月,但在1942年冬天朱光潜写的《〈谈修养〉自序》中说自己从1932年出版《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之后,十余年间没有再写给青年信那一类的文章了。[6]此外,由于国民党的文化专制,思想左倾的文学图书常遭查禁,而作者(或编者)在“变戏法”出版图书时,也通过改名、另写序跋等障眼法,使得图书得以出版,而这特殊情况下另写的序跋就是辨别图书版本的重要标志。如巴金的小说《萌芽》,1933年8月在现代书局出版,初版2000册,未售尽,即被禁止发行。1934年8月,作者替小说中几个重要人物改名换姓,并重写“结尾”,书名改为《煤》,但同样遭到停印,于是作者只好向书店买下纸型,书名改为《雪》,自费出版,委托生活书店秘密发行。作者书前另写了一篇序,并若无其事地介绍了此书的写作、发表过程,以图蒙过图书杂志审查。
无论是古书的版本研究,还是新文学图书版本研究,首先要对图书版本进行真伪辨别,考订版本源流,比较版本优劣。由于序跋与不同版本的密切关系,自然要逐一仔细加以考证。当然,要搞清一本书有多少种版本,仅仅关注序跋还远远不够。有的关于该书版本方面的变化情况的介绍,并不在作家的序跋中,而是在回忆录、创作谈中,如冯德英的小说《苦菜花》《迎春华》和《山茶花》的版本变迁,在小说的序跋中几乎没有提及,而是在他后来写的一篇文章有详细介绍。[7]由此看来,序跋是梳理版本源流必须占有的资料之一。
二
在理清作品版本源流、辨别版本真伪之后,要进行版本批评,就需要搞清楚版本之间的具体变化。而要找出版本的差异,最好是版本的对校,但如果借助作品序跋,则不但可为对校指引方向,更能快捷地弄清版本差异。因为作者常在序跋中对这些修改情况作一些简单的提示,如沈从文在1981年11月江西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边城》重校本的正文末尾有一跋式的说明:“1934年4月19日完成。1940年10月4日在昆明重校改。1957年1月10日校正于北京历史博物馆,距最初动笔已23年。1981年8月13日重校于北京。”[8]作者只交代了修改次数,对修改的内容只字不提。杨沫在《青春之歌》的序跋中则交代得比较详细,作品自1958年1月作家出版社出版以来,作者又进行了多次修改,其中较大的有两次:一次是1959年的修改,一次是1977年的修改。1959年的修改的内容,在《再版后记》中,作者概括为三个方面,即“一,林道静的小资产阶级感情问题;二,林道静和工农结合问题;三,林道静入党后的作用问题——也就是‘一二·九’学生运动展示的不够宏阔有力的问题。”[9]而在1977年的修改中,作者在《重印后记》中交代:“这本书在这次再版中,除了明显的政治方面问题,和某些有损书中英雄人物的描写作了个别修改外,其他方面改动很小。”[10]陈白尘在《〈岁寒集〉后记》中则较详细地说明了选入的三个剧本的修改情况,如他对《金田村》修改的交代:“《金田村》删去原第一幕,把原第六幕和第七幕合并,改成为一个五幕剧了。但主要的修正则是对于杨秀清这一人物的塑造。原来剧本中,杨秀清在好多地方被‘贬’得近于丑化了,这虽然不是作者的主观意图,却不能说不是原剧的主要缺点。”[11]
作者在序跋文字中交代作品的删订、修改信息外,作为新文学图书生产的具体经手人——编者,由于他是图书文本生成的把关人,对文本生成颇为熟悉,也会在《重版说明》《内容提要》等序跋类文字中对文本的修订情况加以介绍。如1934年上海良友公司出版《记丁玲女士》时,由于初版时被国民党的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强令删削了1/3。赵家璧只好在书末写了跋《编者话》对删削作了说明:“沈从文先生所著记丁玲一稿,原书较本书发表者多三万余字,叙至一九三二年为止,因特种原因,目前未克全部发表,特志数语,以告读者。”[12]解放后,出版社的编辑在具体责编某部文学作品,对于文本的修订增改等情况往往也会在《内容提要》《出版说明》等一些序跋类文字中加以介绍。如195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倪焕之》时,责任编辑在扉页撰写了《内容说明》有“曾由作者加以修订”一句。1977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在重印《李自成》(第一卷)时,编者在《内容提要》中说:“这次重印,稍加修改。最后一章是作者1963年写的,趁这次重印机会补上去。”①《内容提要》,《李自成》(第一卷),中国青年出版社1977年版。此外,《离婚》(1963年版,人民文学出版社)、《铁道游击队》(1977年版,上海人民出版社)、《欧阳海之歌》(1979年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等等都有责任编辑的序跋文字对文本的修改给予了介绍。
作家修改作品,往往要对修改的前因后果有所说明,而作品的序跋无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表达空间。所以,要考察作家对作品修改的具体原因,作家的序跋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文本,如陈白尘在1955年写的《〈岁寒集〉后记》中说:“《岁寒集》的修改,不能不感谢何其芳同志,是他在一九四六年演出时候所写的一篇批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他对于剧本结尾所提的要求,十年来我没有忘怀,今天才有机会给予答复。”[11]艾芜在1952年开始修改《文学手册》的直接原因,也主要是收到了来自中国文艺界最高层领导的何其芳的信,何在信中对《文学手册》的修改提出了具体而详细的修改意见,而艾芜的修改基本上是完全按照何的指示来进行的。[13]50年代中期,何其芳在编选《何其芳散文选集》,他在序中也交代了修改的原因:“当我的生活或我的思想发生了大的变化,而且是一种向前迈进的变化的时候,我写的散文或杂文却好象在艺术上并没有什么进步,而且有时还有些退步的样子。”所以,对于“今天看来过于刺目的谬误的地方,我略为作了一些删节”。[14]从上面的具体例子可以看出,序跋是了解修改动因的最重要的资料。
多数情况下,作者在序跋中的交代叙述是基本可信的,当然也不排除作者在序跋中作不实的陈述。在国民党时期的政治高压下,图书出版前需要送审,而作为序跋显然也是送审内容之一,所以作家(或出版社)在序跋中不得不有所公开表示。如郭沫若的《反正前后》于1929年8月由现代书局初版,出版不久,国民党以“诋毁本党”的罪名查禁。1931年现代书局将此书改名为《划时代的转变》再版,在该书的“出版声明”中,以“读者纷纷要求再版,乃将内容修正一过,改易今名,并经呈部审定,以内容并无过激核准发行”的文字来蒙骗“检查老爷”,继续发售,其实并未作任何改动。所以,这样的序跋必须仔细鉴别。解放后,作家纷纷修改旧作,以适应新形势的需要。由于种种原因,作家修改作品之后,只在序跋中简单说明,一笔带过。如钱钟书的《围城》在1980年重印时,作者就修改了原文,在《重印前记》中交代:“这部书初版时的校读很草率,留下不少字句和标点的脱误,就无意中为翻译者安置了拦路石和陷阱。我乘重印的机会,校看一遍,也顺手有节制地修改了一些字句。”[15]在第二次、三次印刷时,作者也修改了部分内容,但都是很轻描淡写的。实际上,据统计,发现定本在初版本的基础上一共修改了1470多处,而且只有少数是对标点符号和字、词脱误的修改。[2]176有的作家甚至在修改作品后,在序跋中根本不加介绍说明,如茅盾在《写在〈蚀〉新版之前》中说:“对于作品的思想内容,则根本不动。”[16]实际上,新版删去了大量的描写性的内容,而因这方面的删减,对作品的思想内容的阐释也会带来影响。
三
勒内·韦勒克认为:“在文学研究的历史中,各种版本的编辑占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每一版本,都可算是一个满载学识的仓库,可作为有关一个作家的所有知识的手册。”[17]55作品不同版本的存在为版本批评提供了研究对象,而版本批评注重考察版本之间的增删和修改的变化,力图在版本和文本的差异中展开对文学作品的探讨。阿英就曾说:“一个作家的作品,往往有虽已发表而不惬意,或因其他关系,在辑集时删弃的,这样的例子是很多,……专门的文学研究者,尤其重视,因为这是增加了他们对于作家研究的材料。”[18]韦勒克也认为:“作品的每一版与另一版之间的不同,可使我们追溯出作者的修改过程,因此有助于解决艺术作品的起源和进化的问题。”[17]55而不同版本的序跋自然可以为版本批评提供阐释的重要依据,它是了解作家、社会、政治形势等如何影响到既有的文学作品不断衍生、不断阐释的重要入口。
以曹禺为《雷雨》撰写的序跋为例。曹禺为《雷雨》撰写的序跋对作品的版本批评带来了极大的参考价值。该作品自1934年发表于《文学季刊》第1卷3期以来,在60余年的时间里,陆续有了初版本、开明选集本、“剧本选”本、戏剧二版本、人文选集本、四川本、文集本、全集本等,“存在异文的版本一共是8个(文集本与全集本算一个)”,“曹禺本人修改《雷雨》至少有 5 次”。[1]68~69除正文之外,作者写了初版本序,开明选集本自序,“剧本选”前言,戏剧二版序(为初版本序,但删去两部分)以及《雷雨》的英译本序等。下面仅以初版本的序和开明版的自序为例来说明序跋对作品版本批评的作用。从初刊本到初版本的过程中,作者只是对原作有些小改动,主要是剧本艺术方面的精益求精,重要的是,作者增加了一篇长序。作者在序中,对该剧的创作动机、作品主旨、剧中人物、戏剧结构等许多方面逐一进行了说明。可以说,要理解作品的初版本,这篇创作谈式的序是不可或缺的。如关于作品的创作动机,“我可以追认——譬如‘暴露大家庭的罪恶’——但是很奇怪,现在回忆起三年前提笔的光景,我以为我不应该用欺骗来炫耀自己的见地,我并没有明显地意识着我是要匡正讽刺或攻击什么。……逗起我的兴趣的,只是一两段情节,几个人物,一种复杂而又原始的情绪。”[19]作品所要显示的就是天地间斗争的“残忍”和“冷酷”,而这冥冥之中又有一个“上帝”或“命运”来主宰。而对剧中人物繁漪,作者的看法是:“她是一个最‘雷雨的’性格,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她拥有行为上许多矛盾,但没有一个矛盾不是极端的,‘极端’和‘矛盾’是《雷雨》蒸热的氛围里两种自然的基调,剧情的调整多半以它们为转移。”[19]从初刊到初版的修改过程可以看出,初版序是最接近作者的写作意图,也是最能够帮助人们准确理解初版本作品的论述。到了开明选集本,作者“依照工农观众的口味、激进批评家的情趣、国家意识形态以及革命现实主义的艺术成规删改了自己的作品”。[1]75凸现“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和“凶恶丑陋的上层人物”,记录下“旧社会的人们所遭受的苦难”和“他们对统治者的愤怒”,作者“根据原有的人物、结构,再描写了一遍(有些地方简直不是描,是另写)。‘描’的结果,可能又露出一些补缀的痕迹,但比原来接近于真实”。[20]正是基于这样的修改目的,作家删去了体现宗教意识的“序幕”和“尾声”,改写了第四幕,删改了一至三幕,增补了乔参议这个角色。而初版本序中的观点也因不适合新版作品而随之删去。从上面所举的两篇序言看,这些写于不同时代的序跋,既是理清作品版本的重要线索,也是追索作家思想变化以及展开版本批评和文本批评的重要文本。
除了作家为某一创作在不同时期所写的序跋外,同一译本不同时期的序跋也可为版本批评提供参考。以蒋路为《怎么办?》(车尔尼雪夫斯基著)所写的译本序跋为例。从1951年到1994年,《怎么办?》在不断重印、再版过程中,蒋路对译文进行过多次修改。随着译本版本的变化,他为《怎么办?》写下了《译者后记》《译本序》、重写的《译本序》和《前言》4篇序跋。《译者后记》由于译者太年轻,知识储备不够,对译作的人物形象、主题等没能进行深入分析,主要向读者交代了与译本有关的事。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首次出版了横排《怎么办?》,译者趁这个机会将全书校订了一遍,又根据读者对书中内容提出的疑问写了一篇长达两万字的译本序。这篇序言是译者对小说一次全面的介绍和评价。译者在评价该书的历史意义、文中的主人公形象以及作者的思想时,主要突出其革命性的一面,而且,在分析和评价作家思想、人物形象时,严格按阶级属性、阶级立场展开分析。他借车氏肯定人有权利享受幸福的观点,进一步认为只有通过斗争才能得到幸福。1989年3月,蒋路又为该译本重写了译本序。与1959年相比,序言中最大的变化是没有大量出现阶级、革命话语,序中的分析和评价也体现了80年代思想解放的时代特征。1994年,译者在重印《怎么办?》时又写了《前言》,与1989年的译本序相比,《前言》篇幅大大缩减,对作家、作品的认识又有新进展。译者不但抛弃了从阶级立场去分析作品及人物的思路,而且主要分析了作品中的新人形象以及车氏思想的进步意义。可见,由于时代环境、政治形势的影响,译者身处不同的社会语境,随着对译本不断的修订,对作品的分析和评价也时时处于修正之中,写于不同时期的译本序跋对不同译本的阐释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四
总之,序跋在作品版本批评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大多数序跋,既具有版本变迁的内容,也有作品文本的分析,它是作家不断表达自己的一种手段,也是记录作家思想变迁的一个窗口,不但是梳理版本变迁的重点参考对象,也是研究者进行文本分析的重要依据。需要指出的是,序跋虽然有大量的关于版本情况的记叙,但对作品版本的考证,序跋仅仅是一种重要的参考文献,还应结合作家的回忆录、年谱以及具体的版本实物等,这样才能准确地考证出作品版本的变迁情况。同样,对文本的分析,因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作家在序跋中对作品的阐释并不都是完全可信的,有时还需要辨别和纠正。此外,序跋本身也有一些版本问题。同一篇序跋文在收入作品的不同版本时,作者也会作一些修改,这样序跋本身也有异文或不同版本,这本身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对象,如巴金的《寒夜》再版本《后记》却是在初版本《后记》的基础上增加了一段文字。所有这些情况都增加了序跋与版本关系研究的复杂性。但序跋能为版本批评提供直接依据,这一点是毋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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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曹禺.《雷雨》序[M]//雷雨.上海: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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